船上有氧气生发装置，据船长说这东西只需要有海水就能使用，基本上每过一个时辰将内胆打开把析出的盐巴给清理掉就能持续运转，直到能源耗尽。
这似乎是潜水艇上除了部分工作部之外唯一的魔导设备，安维尔因此才稍稍放心。
然而没等她松弛下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再次绷紧她的神经。
“吭……嗙……吭……”
空心金属凹陷的声音伴随艇身的短暂震颤，标志着外层艇壳不断受到重压。
作为副操作手的船员额角冒出冷汗，他的视线慌忙扫过面前的仪表盘，看到了标志下潜深度的仪表指针逐渐垂直于水平刻度，还差十几个小格就要到达标红的区域，惊声叫道：
“船长！深度表示数正在往红区逼近！”
卡肯闻言大惊：“现在深度多少？”
“一百五…一百六！还在持续下沉！”
“干他娘的拉劳畜生！这急救艇不是说下潜到三百都轻轻松松吗？照这个势头下去，两百五的时候我们就该变成铁皮肉泥夹心饼了！”
卡肯痛骂着船队黑心老板，一具漂浮的尸体忽然在他的眼前爆开，红的黄的还隐隐有些白的的粘稠液体喷溅在视窗上。
虽然在水流的冲刷下很快就消散，但方才重口味的场面依然让没见过血的两人喉头翻滚，双手死命捂住口鼻，两只眼睛都因压迫气流的导出而向外爆出，霎时间像是两名甲亢患者。
好不容易压过了那阵涌上心头的恶心劲儿，令人牙根发痒的滋啦声又一次从舰体的各个方位传来，泄压阀因此发出告警，旋转放射的红色灯光令人目眩。
卡肯冷静下来，他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贴在操作台上的危机处理操作手势，找到了压力失衡情况的抢救办法，立刻指挥船员跟他一起进行操作。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舰体在卡肯极有条理的指挥与危急时刻下两人陡增的配合度下停止了啸叫与悲鸣。
欢呼声还没有响起，又一具被重压压得肠穿肚烂的尸体被水流趴在了视窗上。
因为环境外力忍住了一回的两人这次吐得稀里哗啦，一直守在他们身后保障驾驶员安全的安维尔迅速波动方向握杆，操作潜水艇向一侧转弯并上浮，用横行的水流拖走那具可怜人的尸骸。
随着“噗啪”的巨响，潜水艇因迅速上浮而跳出水面，如同一只海豚般腾飞空中再一头扎进水里，剧烈的震荡让整艘船都发出不堪其负的吱呀声响，仿佛就差一点这艘十几米长的小黑鱼就会从中间分成两瓣。
“卧槽！”
熟悉的少女惊呼声闷闷传来，涅尔雅抓住门把手向外一拉，结果用力不当直接把整个门板都卸了下来。
莉琪耶刚醒就看到浑身布满火烧痕迹的盔甲人破门而入，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导致自己脑袋如此疼痛的不是因为剧烈颠簸的船体，而是拜对方手中几厘米厚的钢铁门板所赐。
“……你好？”
莉琪耶试着跟涅尔雅打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当见到盔甲人稍显局促地将门板挑了块不碍事的地方放下后，莉琪耶心中的不安感消散了大半。
她这才移开捂住脑袋的双手，掌心殷红的血色入目，吓得她瞳孔收缩。
撞这么重？！都破皮了！
怪不得她感觉这么疼，多少该沾点脑震荡了吧！
莉琪耶腹诽着，与安维尔方才一样踮起脚尖从遍地哀嚎横七竖八躺倒的人肉地板中蹚过来，走到走廊后才感觉舒适不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走廊同样也是密闭空间，但总比十几个人挤在一块的狭小空间空气质量要好得多。
方才头晕目眩难以聚焦目光的锅，得有一大半要扣在低氧气浓度的舱室环境上的。
少女扶墙闭幕凝神调整呼吸，等心跳频率逐渐降了下来、趋于平稳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眸，与那双燃烧着赤红之火的瞳仁对上视线。
“诶？”莉琪耶哑然失语，她一下子叫不出来安维尔的名字。
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这种感觉跟提笔忘字一样折磨。
安维尔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绕过她向后走去。
“你干嘛去？”莉琪耶条件反射地转头问。
“我去看看潜水艇后面的情况。”安维尔这么回答。
莉琪耶哈了口气，迈动两条软踏踏的腿往方才安维尔过来的方向走去。
一股刺鼻的酸涩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引得少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什么味道？”
刚说完，看到地上呈现放射状溅射的两滩悬浊液和两名驾驶员那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的脸色，莉琪耶明白了一切。
她默默原路返回退回后舱室。尽管这里有股混合着汗臭味的海水腥味，但总比驾驶室那呕吐物弥漫的味道要能接受得多。
瞧了眼神色镇定自若的涅尔雅，莉琪耶别说有多羡慕了。
“所以我们这是被浩螺壳吞进肚子里去了？”她问。
“还没吃进去，顶多算被扣了进去。”安维尔趴在后门舷窗上说道，“就像是梅菜扣肉一样，我们是肉和梅菜，它是扣在上面的碗。”
没心思去追问梅菜扣肉是什么陌生的菜肴，视金钱如粪土的莉琪耶关心起了委托的情况：“那颗龙蛋不会也沉底了吧？”
安维尔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遭遇这种情况能活下来逃出生天就不错了，你只能祈祷运送龙蛋的商船不是我们这一艘……话说，你有手电筒么？”
“什么是手电筒？”
“就是能打出集中的一束光，能照亮正前方一小片区域、但是能照得很远的。”安维尔描述道，“类似于这潜水艇船头装的船灯。”
“哦，透镜灯啊。”莉琪耶想起了这种装置，“但我上哪去给你找透镜和光源？总不能拆下来给你用吧？”
“嗯……好主意！”
“？”
视莉琪耶困惑的目光若无睹，安维尔捏着鼻子冲去船长室不知道跟那两人说了什么后又跑了回来，揉了揉因憋气运动而涨红的脸，跟莉琪耶热烈握手。
下一刻，伴随螺栓脱落的声音，一只机械臂夹着被卸下来的船灯，照亮了潜水艇背后的水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