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现在又死了一个、又！……？！”
精神接近崩溃的船长正在发泄独属于失意中年人的阴暗情绪，那是与他常插科打诨的大副冉海都不曾见识过的疯狂与凄悲。
船员也被他吓得不敢出声，卡肯沉浸在深海带来的绝望中，直到一模仿佛真的在燃烧的火光突然从上而下闯入驾驶室的视窗。
看到发色如焰的少女轻易克服了深海重压与浮力在漆黑如墨的冰冷海水中行动自如的样子，无论是最前方的卡肯和船员还是听到动静遥望过来的莉琪耶都恨不得把下巴张大到脱臼。
整个船舱陷入呆滞，安维尔翻了个白眼，吸了一口压缩气瓶里味道难明的气体，单手握拳用指节叩响视窗玻璃。
“咚咚”的响声这才将卡肯的魂魄给塞回了他的躯壳里。
卡肯眨着眼睛摇着头，莫名其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才杂乱的思绪与所见所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迅速放映过后，眼中那名仿若奇迹般存在的焰色少女顿时在他的心中与“希望”一词画上了等号。
“你究竟是什么人？！”
隔着窗玻璃都能看到中年男人略有赘肉的脸上拧巴出的虔诚表情，发现自己似乎被一名被深海恐惧折磨得连基本常识都化作乌有的人当做了唯一的出路、兴许还是降临世间的神，安维尔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结果差点因为这个呛到，海水那齁咸中带着苦涩的味道是最简单却极致的舌尖折磨，安维尔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她没有对卡肯那危急关头乱信神的虔诚态度有多余的表示，只是又拍了拍视窗，另一只手向水下指了指，然后伸直两只手臂做了些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笃信天神下凡来拯救自己意外凝聚了他涣散的注意力，卡肯很快反应过来安维尔的举动是在复现方才他给她介绍艇载鱼雷的比划。
联想起少女在走到隔离舱前与他的对话，他立马就明悟了人家的打算。
这是要肩扛炸弹炸碉堡啊！
若是还在水上，有人跟卡肯说他能肉身扛着几百市斤重的铁皮鱼雷去炸浩螺壳他是决计不会信的；可是现在，要是敢有人说不信，卡肯首先给他两个大嘴巴子，然后按着对方跪下给神之代言人道歉！
不知道要是安维尔得知卡肯在按下“弹出鱼雷”按钮时心里期待的是她一个人扛着鱼类高高飞起把几百米大小的巨物给生生炸死这幅画面的话，她心里究竟会有多么复杂。
就跟炸碉堡一样，安维尔只是单纯地想试试能不能给浩螺壳的船壳上开一个孔，让这艘潜水艇顺利地逃出去……等等，是不是还应该有一艘潜水艇的来着？
两根短小的鱼雷一左一右从潜水艇的腹部两侧向外弹出，连串的泡泡表明这东西的发射动力来自于压缩气体，但其自身似乎并没有任何驱动装置。
看着两根被刻意设计成跟同体积水比重差不多的鱼雷在水中缓缓上浮、屁股后面却没有尾翼和螺旋桨，整一个看起来就跟圆筒形的放大版筷子一样，安维尔不得不取消了她借力使力游到壳边的计划。
不过好在她最开始以为的是需要自己克服水压将两根鱼雷从发射管里面拔出来，现在发现船长说的深海压力太大无法发射其实说的是发射时克服外压的消耗过大留不下足够动能让鱼雷抵达螺壳并引发碰发炸药，实际上好像是个好消息。
至少安维尔不需要担心自己在把鱼雷拔出发射管时操作不当导致的船毁人亡了。
给驾驶舱里的众人比了个手势，安维尔用嘴刁住气瓶的连接口，两只手一左一右抱住碗口粗细的鱼雷，双脚抵在视窗玻璃上，由卡肯旁边的船员操作着缓慢向前推进。
安维尔的脑袋露在海面之上，她听到“嗤嗤嗤”的打水声自身后响起，震耳欲聋。
潜水艇的船艉高出水面，两座平行的螺旋桨都有一小半露出了水面，比起完全在水下时提供的动力小了不少，推动整艘潜水艇向前进发还要一小段时间。
少女趁着还未提速的空挡按下呼吸嘴上的手动开关饱饱地吸了一口气——这潜水艇上搭载的氧气瓶受限于卡塔·雅儿德的工业发展水平，内部压力并不大，因而气体总量不多，且没有单向止流阀，导致每次呼吸都只能通过手动方式开启和关闭阀门，操作非常繁琐。
幸好安维尔自诩不是常人，就算在此刻她的代谢水平也没有因为寒冷环境和魔能运转而升高太多，两个瓶子的气体应该能足够她在水下活动一刻钟——也就是地球时间的半小时左右。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看能不能炸开了。”
安维尔这么想着，顾虑于氧气消耗憋在心里没有实际上说出来。
潜水艇的速度慢慢提了上来，一道道涟漪泛着珍珠白的水花，被机械臂拎着的船灯照得闪闪发光。
哗啦啦的泡沫在耳畔流经，安维尔左顾右盼，没在水面上看到一个人影。
被高压压爆的人体内腔气体一经流失，残破尸体的实际比重就要高于海水，下沉到海底也实属正常，只是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犯恶心。
在此安维尔想跟那些半身鱼道声谢谢，要不是它们那些掉san的怪物干着些掉san的事情极大地训练了她的猎奇承载能力，她绝对没法在现在还算心平气和地思考该怎么高效地炸螺壳。
莹莹蓝光自海床闪耀，沉闷如山的碰撞声回荡在浩螺壳下的钟形空间内，即使有着坚钢壁垒的加持安维尔也差点被震碎耳膜。
这大抵是她第一次摸到坚钢壁垒的防御极限，惊奇于差点让她破防的源头竟只是浩螺壳接触海床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少女向水下瞧去，深海生物莹蓝色的光芒很暗，似乎一阵洋流就能吹散。正因如此，她也能判断出海床距离他们其实并不遥远，顶多十几米。
对比一下浩螺壳下沉时产生的压力，能够在相对水面四百米深的地方只有十几米的渗入，足以想象这片水上空间的气体压强该有多么惊人。
如果不是坚钢壁垒，安维尔今天非得被压成肉饼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