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利纪元1670年2月12日,星期四。
在安维尔的记忆里似乎有个“黑色星期四”的说法,起源是梦中西海岸的某个国家近一个世纪前的股市大萧条,后来衍生出各种各样的黑色星期四都市传说。
比如如果在某个月份的周四看到破碎的镜子、黑色的猫咪或者其他一些在该国文化中被视为不祥之兆的事物的话,那么当天乃至之后一段时间内都会倒霉。
安维尔从没有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上所谓的黑色星期四。
船艏划破清晨的海雾,悠长的船笛在开阔的港口上空回荡,几艘艨艟巨舰在口岸导引员的指挥下缓缓泊入港口。
待到导引员将船上抛下的缆绳紧紧系在码头的铁砣上后,漆白的长条木板从船舷中央的甲板向下伸出,抵住码头地面预设的凹陷后开始了人员与货物的装卸。
拉劳三号靠岸时,其他早一夜到达的船队船只都在进行最后几批次的卸货工作了。莉琪耶在等候下船时四处眺望,发现那些长得一个风格的船只上下忙碌的人影就那么寥寥几十个,猜测说其他人应该都去城里歇息了。
安维尔同样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她们早早赶去甲板,本以为能赶在头一批下船,没想到这回她们跟许多其他乘客都持着同一种心态,愣是排在了队伍的中部。
船员们正在甲板上忙碌,抛下缆绳、放下走板,大副首先下去与码头方对接、确认船只身份,从船舷麻绳捆绑铁链制成的栏杆望下去,拉劳三号的大副似乎与船上货物的交易方相谈甚欢。
寒暄几句后,大副向船上发来手势信号,甲板上的船员们首先下去了十几个人,随后留守在甲板上的其余船员开始组织乘客优先下船,维持秩序并确保他们安全地走下倾斜的走板。
走板不完全是平整的,上面基本每隔一步的距离就会钉上一道一指宽半指高的横向木条作为斜板上的台阶。事实证明这些台阶并不好用,经常在上面走来走去的船员们姑且还要小心翼翼,更别说他们这些乘客了。
要不是涅尔雅一左一右跟拎小鸡似地将她俩在即将跌入几米下的海面前揽进怀里,现在她们只怕是已经变成落汤鸡了。
即将走下走板时听到两声“噗通”入水声,莉琪耶回头,看见码头工人们早就拿着好几米长、一端是个套圈的工具守在岸边,将那些落水的人逐一“钓”上岸,看来这种事情在码头也屡见不鲜。
“我是德瑙安南码头区域治安官!列两列纵队,接受盘查!”
很不客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任两名少女如何踮脚也瞧不见那人长什么模样。
人群窸窸窣窣地排成两人纵队,有人在低声议论这人如何如何出言不逊,有人肆意输出“西塞安人都是吃雪蛮族”的歧视言论。
更有的人跟新生的勇者小队一样,面朝蒙蒙白的青天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前方队伍缓慢蠕动到自己这里。
因为看不到前面、身体又困乏,安维尔不知道前面的盘查具体是什么样子,也没看到陆续有人被一左一右架着离开。
于是不知不觉成为队伍排头的时候,她几乎是被一连串针对性的问题吓醒的。
“身份证件,说明入境西塞安的理由,提供法律担保人姓名与联系方式,以及上交随身携带的武器或利器。我们保留对你人身自由的管辖权,你知悉。”
浓重的西塞安口音像是冬日里的烈酒当头浇下,刺得双眼火辣辣的疼。
安维尔顿时惊醒,眼中的困乏顿时一扫而空。
瞧瞧,连最后那个叫人知悉都不肯说个“请”,这是什么态度?
她跟那治安官的双眼接上视线,从里面看到了风雪漫天的冰冷,体味到这人八成是个不近人情、只懂程序的机械官僚。
对付这种人没什么别的办法吧,只有出示所有对方要求的证件和信息,才不会被这种人追着不放。
证件完备的安维尔轻轻松松就过了盘查,这让她小舒一口气。
可她那尚未完全重启成功的头脑似乎忘记了她的队友都是某种意义上的黑户,根本经不起盘查。
就在她刚刚卸下腰上挂着的短匕交到治安官身后一名士兵手里时,她耳畔就传来一声淡漠的“铐上带走”。
伴随莉琪耶那堪比“我为XX立过功!我为OO流过血!你不能抓我!”那般撕心裂肺又情到深处的叫喊,安维尔脊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是哦!她队伍里这两人一个被山匪给截了绝大多数行李、一个压根就不是人,两个人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身份证件,还背着一张弓、挂着一柄剑,妥妥是要被抓紧去的。
“那个……治安官先生?”
“……作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这人因为自己的称呼而叹气?
对哦,现在思维清明了些,好像是能听出来对方的声音其实层次感挺丰富的。
乍一听有些沙哑,其实刨除因喉咙损伤而低沉的因素,音色上应该更像一名女性。
嗯……一名冰冰冷冷、不近人情的女性治安官。
安维尔立马改了口:“呃,治安官小姐,她们不是坏人来着,只是身份证件在上船之前被一伙毛贼跟着行李一块偷了去,不至于都抓起来吧?”
盯着站定在自己跟前无动于衷的破烂骑士,治安官面铠下的眉毛一挑。
她寻思自己还没问到这看起来就相当可疑、全身铠甲跟从垃圾堆里七拼八凑众筹出来的残次品一样的人呢,这脑子缺根筋的女孩怎么就给人家开脱起来了?
脑子更是一根筋的治安官很快了然:“噢,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叫“一伙的”?听起来跟犯罪团伙似的。
安维尔腹诽一句,没敢直白说出来,只是强调把莉琪耶带走的行为多少有些误会在里面。
治安官稍作思考,逐渐理解一切。
她朝两名士兵打了个手势,于是安维尔被一左一右架住了手臂。
“把她也给拷了,带走。”
安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