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瑙安是西塞安帝国东侧最大的商业口岸,除东南临水,四方皆为平原。
高耸的城墙厚度可达十数米,皆为切割平整的石块与覆土组成,坚实无比。
站在如此坚固的城墙之上,新兵越发无法理解为何对付一头纵火亚龙要严阵以待到如此地步。
“以往两头纵火亚龙同时攻来的时候也没见动员过百啊,怎么今天……”
“难不成今天要有十头一起来?”
“不会吧?整个西塞安都不知道有没有十头呢!”
“那些家伙又不是北地龙,不过是些会喷火的大号蜥蜴而已。西塞安这么寒冷的天气,又多高山,胃里的罗纳德人估计都比我们这儿的亚龙要多。”
“哈哈!老哥,你这比方打的!”
身旁的老兵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话题隐隐有跑偏的势头,表达的核心关切却与他们这些新兵所奇怪的一致。
究竟是多少纵火亚龙袭来,才需要调动城里七八成的防卫力量全部汇集到城墙周围枕戈待旦?
当他们问起时,各小队的十夫长们也不知如何作答。十夫长们去请示了百夫长,百夫长又叩见城卫军的统领,最后得到的回复却是荒谬的“我也不清楚”。
似乎端坐在德瑙安城主府内的豪强并不在意那些即将袭来的恶兽,传达来的指示也不过含混不清的“今日或有龙来袭”,可也不说究竟有几头。
叫人禁不住遐想的是这措辞里头的“龙”——卡塔·雅儿德是没有“龙”这种生物的,它更多只是一种简称。
纵火亚龙从名字就能看出是在北地龙基础上做的修饰,说是“亚龙”,其实跟北地龙半点亲缘关系都没有,还不如翔天龙人与北地龙来得近。
当“龙”字单独出现的时候,除了南主大陆那片更容易遇到纵火亚龙的地方住着的人之外,绝大多数人首先、甚至唯一联想到的代表,应该是北地龙才对。
“喂…喂!问你话呢!”
苦苦思索的新兵猝不及防被谁撞了一下肩头,余光瞟见站在自己旁边的那名陌生士兵正在巡逻视察军容的百夫长眼皮子底下想要跟自己交头接耳。
方才应该只是轻声说,现在百夫长走远,他才敢用身体顶撞,将出神的自己魂魄牵回来。
见人一副刚睡醒般懵懂的眼神就知道完全没听见自己刚才的话,那同样站在新兵行列的陌生面孔“嗨”了一声叹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说,有没有可能,今天来袭击的就是正儿八经的‘龙’?”
“不会吧……”
新兵下意识回道。虽然听到“龙”,他第一反应就是北地龙,但作为一名真刀真枪要上战场干架的人,他还是更愿意催眠自己来的不过是一些纵火亚龙罢了。
“可我们这阵仗就是奔着十几头纵火亚龙一起来的,你确定整个西塞安境内有这么多纵火亚龙?”
陌生面孔随手一指,便是那些平日里见不到的装备:强化龙弩、钢架床弩、铁弹炮、床机锁链枪,还有许多他不认得叫不出名字来的大型设备。
瞧那银光闪闪的样子,身边围满了打扮考究的罩袍人,八成是他们这些草根接触不到的魔导武器吧。
“指不定那些亚龙生出了一窝子蛋呢……”
虽然是个新兵,但他也参与过去年秋天那场纵火亚龙阻击战——那时已经临近立冬,西塞安的冬天严寒无比,那些喷火蜥蜴一年中能袭城的最后机会就是在秋天了。
转念一想,往常一年中纵火亚龙发起的第一次进犯总是在开春后两三个星期,特地还要避开那些乍暖还寒时候,以防四肢因为天气的缘故而活动不便,那样便会化作德瑙安城卫军的战利品上供给城主府。
完了,越是想下去就越觉得侥幸站不住脚,新兵还是主动掐断了话题,不再给自己横添焦虑。
不过,他不焦虑,却不代表听到他们交流的其他人不会因此慌神。
有人从怀里扯出银制的项链,紧紧握在手中,向至高天神虔诚祷告。
这挺正常的,向至高天神教的天使们做祷告,的确能从心理上压北地龙一头。
有益心理建设的事情各个列队的十夫长们很默契地没有多管,前提是他们队伍里的士兵们祷告的对象和内容得比较正常。
这不,一个十夫长拽住某个新兵的胳膊将他从队伍里拎出来,喝问他:“好你个王八羔子,别人都是对哪哪哪个天使做祷告,你倒好,对皇女做祷告算什么明堂?乞求死了以后做徘徊在人家身边的厉鬼不成?”
训斥的声音荡起嘲笑的浪潮,那人羞得无地自容,很快又有几个胡乱做祷告的士兵被伍长们从队列里拉出来,站成一排让大伙看看这些害群之马。
什么时候三皇女的名气这么大了,这些家伙们做祷告都要喊她的名号?
新兵有些困惑,心情随之稍稍放松。
就在此时,方才与他搭话的陌生人忽然拽了拽他的袖管:“喂,那是什么?!”
“什么那是什么?”
新兵条件反射地反问,他朝背对着夕阳的后方看去。
他看见半轮赤橙色的斜阳将泛起波涛的大海照得宛若沸腾的岩浆,绛蓝的夜幕自海天一线处向上中天浸漫,一如传说中的冥河。
赤红与冰蓝的双月几近盈满,同样自海面露出半边身体,恍若大洋尽头的两座冰火高山。
而在这高山之上,一袭黑影正迎面飞来——漆黑的无羽之翼呈一字张开,以迅猛之势切割空气,震荡的气流被它切成碎屑,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眨眼间,那团黑影便变得比那两轮月亮更大;下一刻,那对藏青色的浑圆眼珠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的月亮!
“吼——”
低沉的龙吼声量不大,却被飞掠之影拖得变调。锋锐的漆黑利爪将城墙上的塔楼拦腰截断,崩飞的砖石砸伤了塔楼附近列队的士兵,高大的龙弩跌落,埋没于废墟之下。
最坏的预估成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变得手足无措。
又一座塔楼被生生撞断后,守军们才迟迟有了动作。
“龙、龙!”
“北地龙、北地龙!”
“吹号!快他妈的吹号!敌袭、敌袭!”
百夫长们扯着嗓子,尽一切努力将乱作一团的局面收拾齐整。
可他们自己是最最清楚的,如果北地龙铁了心要毁了这座城的话……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座城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