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燃烧，码头上空的空气都被蒸腾的热流扭曲，整座城市此刻如同映照在哈哈镜内一般，显得扭曲而虚幻。
漆黑的巨龙口吐烈焰，整座港口随即灰飞烟灭，或许德瑙安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会从世界航线图上消失。
安维尔双手攥紧，目光一沉，像是下定了决心那般低声言道：
“你刚才问的什么问题来着？逃？或许我们是该逃跑，北地龙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可换句话说，我们不去与祂起冲突不就好了吗？”
莉琪耶瞬间就搞懂了她的意思：“你不会是要去当消防员吧？”
安维尔点头：“没错！跟我一起吗？”
“这……”
莉琪耶有些犹豫，她瞄了眼盔甲人，涅尔雅保持着高贵的沉默，一句话也木有说，八成是又窝在盔甲里读书。
银猫少女没好气地锤锤她的胸甲，重复了一遍问题，这才把她的意识拉回来。
救人？大贤者就经常救人，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大救星！
涅尔雅稍作思索，这好像完全没有拒绝理由诶。
得票率九成六，这下就算莉琪耶投反对票也没什么用了。
“得，你赢了——咱们去救人。”
“我没非要把你拉进来的意思莉琪耶，这件事情本是与我们无关的灾害，你有选择不参与进来的权利，”安维尔压住她举起来的手，认真道，“进城救人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们是因为同一个目标聚集起来的团队，途中个人产生的其他目标是不具备约束力的，这很契约。”
莉琪耶眨巴眨巴她那对碧色的大眼睛，嘴角一扯，直接从身后抽出了弓，对着安维尔的脑袋一箭射了出去！！
“卧……”
风暴般的空爆在耳畔炸开，安维尔慌张握住耳朵，没摸到温热的液体流淌。
莉琪耶没有伤到她，那她在射什么？
“吼！……”
凄哀的龙鸣中隐约含着痛楚，愤怒如火的视线跨越数百米的距离笼罩了这片山头。
想到了什么，安维尔脸色煞白，此时都顾不上去问莉琪耶从哪儿拿回来的弓箭，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没法说出来。
“看，这样就跟我有关系了！”
莉琪耶得意的样子，差点没让安维尔当场心肌梗死。
……
“如此弱小，他们是怎么建设起如此大的城邦、占据广袤国土的？”
力量的渺小与成就的伟业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令他不禁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这座城市的缔造者们。
然而这个好奇的念头刚刚从拉法尔的脑海中浮现便被他一棍子砸碎。
为了了解凡种而混入他们的社会中玩角色扮演游戏是精神病的行为，他这种理智正常行为端正的龙是不屑于去做的。
作为族内“矫正派”的一员，他承认精神病患者的思维逻辑和行为都具有强大同化能力的“魔力”，可身为矫正医生，他必须稳住自己的心态。
人类，凡种的一员，在凡种中都堪称可怜的百载寿命，听闻也就曾经闻名遐迩的世纪勇者活到了上百岁，古稀之年都及其罕见。
也是，要是能活到七十岁的人不少的话，何故称为“古来稀”？
同样的标准放到巴桑纳达，这古稀之年的标准至少要在上面加个零再翻一倍。
而这，也完全是因为始元浩劫时期北地龙种群数量锐减的缘故才不得不压缩至此的，不然现在就该延续从前六千岁满地走、三千岁不如狗的鼎盛时代。
码头的火光将每一片鳞甲的轮廓勾勒出来，漆黑的甲片上仿佛各自有一团火苗在跳动着，倒映出码头的壮丽景色。
粮仓几乎焚毁殆尽，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独有的味道和呛鼻的油烟，油腻的气味儿令人作呕，饶是北地龙也没法忍受这等糟糕的空气。
于是人们都看到天空中的漆黑巨龙做出了用前爪扇风的人性化动作，但没人关心这位始作俑者矫情的模样。
在拉法尔的默许下，码头逐渐集结起几十人、数百人尝试灭火。
他在空中看到这些人一开始时面对比楼房还要高大的火焰手足无措甚至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发出高亢的龙鸣，显然是笑出了声。
嘲笑这群不自量力的小东西，就好像人类的孩童嘲笑被困在热锅上的蚂蚁。
可是很快，他那幸灾乐祸的心理渐渐沉闷了下来，也再笑不出来。
因为同样是亲眼所见，那些人中总是会涌出一个个个体，这些个体也许并不高大，也许看起来歪瓜裂枣，也许穿着打扮甚至有些像是乞丐，但他们敢于克服恐惧地冲出来，用一切方法去扑救火势；
后来，协调者开始出现，原本不认识的人们因为“救火”这一个共同目标而团结在一起，自此不分老幼、不分贵贱，只余集体；
接着，协调者升格为指挥者，在他们的指挥下有人负责筹集水桶，有人负责从海里盛取海水，有人负责充当水桶的传送带，有人持续地向火场泼洒传递来的海水。
很快，粮仓附近的火焰被克服了，尽管天公不作美，陡然增大的夜风吹散了油池的边界，有几幢房子着起火来，但他们的确做到了有些人从来没想到过的事情。
拉法尔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前的嘲笑如同回旋镖击中了自己，仿佛那时被他嘲笑着的，恰恰是引发灾难的他自己。
“引发灾难没有错，是这些人首先不仁…以直报怨，这没什么问题。”
他对自己说道。
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把这些凡种看得太过卑微了。至少在如此程度的组织度上，他也自愧不如。
与这些救火的人相比，北地龙内部不但是一团散沙，还是一团原子化的散沙——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凝聚力，也就没有任何组织度。
至于答案，拉法尔心中早就定数。
之所以北地龙没有足够的组织度，就是因为巴桑纳达的精神病太多了，他们都是害群之马！
矫正派的存在，正代表着天下正道，是匡扶巴桑纳达的最大力量！
拉法尔自欺欺人地想到，他如此自然地固化了动摇的偏见，令人咋舌。
他迫使自己继续睥睨着这些凡种，想象他们不过筑巢而生的蝼蚁，是一切的祸端。
蝼蚁的攻击是无需在意的，因为在诸神退居幕后的时代，他就是神！
那根箭矢呼啸而来，拉法尔不屑一顾，甚至主动向其露出胸膛，神情傲然。
你们的固化法阵龙弩发射的金属箭矢都没法伤我分毫，区区一根套着铁箭头的木头箭矢，这是在替我挠痒痒吗？
拉法尔露出狰狞的笑容，不知道他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