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丝妲！”
她偏头瞥向窗外。
米迦尔正挥着手，大声喊道。
合上笔记，奈丝妲站起身，向他点了头，算是答应了。
对于这个总用热脸贴冷屁股的青梅竹马，她没什么恶感，或者说，她也从来不在意这些事。
与母亲简单打了招呼后，她走出家门。
母亲似是说了什么，但她没听清，声音若即若离，迅速失真，到了耳边，已经全成了无意义的噪音。
“米迦尔。”
“嗯？”
奈丝妲抱臂立在庭院里，稍稍歪过头，几缕发丝垂落颊边。
她清澈的瞳孔里，映出米迦尔持剑的身影。
他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挥舞木剑，神情专注，动作卖力。
奈丝妲没学过剑术。
却也看得出他其实毫无章法，全凭少年意气与想象。
她于是微微蹙眉：“你在做什么？”
破空声戛然而止。
……连带其他杂音也一并消失。
米迦尔面颊泛红，略微低头。
奈丝妲能看见他嘴唇的张合，却根本听不见丝毫声音。
好在下一刻，声音又如潮水回归。
“……我打算学剑术了！刚才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
没有异常……
“你想显摆。”
熟悉的嗓音自身侧响起。
奈丝妲转眸望去，竟看见另一个“奈丝妲”，正站在米迦尔面前。
她再看向先前米迦尔所处位置——
已是空空如也。
“你可以直说想让我夸你。我不会吝啬的。毕竟，你可是我忠诚的……‘守护骑士’呢。”
“奈丝妲……”
呼唤如梦呓，如隔千年，逐渐模糊，听不真切，变成重音。
靠近二人，她尝试触碰，指尖却是径直透过。
接着，她眼前，无论是“米迦尔”，还是周围的环境，开始层层崩塌，天空碎裂，世界的色彩被抽空殆尽。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现实如镜面骤然破碎，每一碎片中，皆倒映着一个奈丝妲。
那些“奈丝妲”，齐齐看着她，目光空洞，人偶般僵硬，面无表情。
奈丝妲对此毫无反应。
她走动起来，对周遭那些碎片里的“自己”置若罔闻。
右脚向前迈出一步。
脚尖落下的刹那，泛起了阵阵涟漪，而那碎片里的“奈丝妲”也同步抬脚，动作一致。
每落下一步，波纹便荡漾起来，它们亦步亦趋。
不停留，不回顾，不关注，她单是不断向前走，周围的空间也在随之变化，直到她来到一处曾在男人记忆中见识过的剧院。
倏然，一束灯光打亮，将她笼罩在舞台中央。
台下几乎座无虚席，可都有同一张面孔，同一种表情。
她们，或者是“奈丝妲”们，深紫色的眼睛里没有光芒，毫无生气，仿若提线木偶，充当着这场默剧的观众，而奈丝妲，正是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她赤着双脚，身穿洁白连衣裙，气质空灵，平淡目视台下。
“我是奈丝妲。”
她言道。
“你不是。”
“奈丝妲”们同时反驳。
无数记忆，那幻梦里所见，所闻，所感受到的一切，在这里皆组成了一位位“奈丝妲”，外表相同，内核迥异。
——而可这一切，也恰是构成如今的奈丝妲的素材。
与先前一样，她没有理睬，而是走下阶梯，最终来到了那属于她的空位，缓缓坐下。
舞台上绎红幕布无声合拢。
随即，又徐徐拉开。
幕布之后，赫然显现了数位熟悉的人影。
母亲……叔叔……爷爷，还有米迦尔，与她自己的幻影。
最后，是那血色之雾。
血雾浓稠，弥漫，扩散，直至覆盖了整个舞台，再一瞬，它就猛然迸发，整个剧院被淹没于一片血红之中。
奈丝妲纹丝不动。
其他“奈丝妲”在这时都被消融成了骨架，只剩她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剧院。
下一个“角色”出场了。
它是一只不可名状的血肉堆积的怪物，身材高大，手臂异化成了巨大的锤头与骨刃。
它步步逼近台上仍在交谈的人们。
寒光乍现，手起刀落。
扑通一声，一人已经被劈成两段。
这时其他人才想着逃离，可在奈丝妲眼里，他们已经没机会了。
待到那些重要演员与群演相继倒下，故事的发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不前。
台上奈丝妲的幻影侧过身看向女孩。
“都死了。”
幻影说。
“万事万物终将溃散成影。”
她平静道。
“奈丝妲也死了。”
“奈丝妲永远不会死。”
“……”
幻影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它原本女孩的模样一阵扭曲，最终定格成了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
他正是那她梦里曾唯一出现的“人”。
“记住你说的话。”他低语，“但愿你不会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