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无眼巨龙携带着奈丝妲,如同移动天灾,所经之地皆化作地狱。
城市接连陷落,绝望无声蔓延。
直至联军付出惨痛代价,数位源龙尊者合力,设计陷阱,抓住了这只狡猾的,躲藏了许久的无眼巨龙的破绽,才终以那柄圣剑“断罪”,贯穿了巨龙的核心。
剑光爆裂的刹那,扭曲的血肉巨兽发出不甘的嘶嚎,轰然崩塌,瓦解开来。
漫天飘散的血肉碎屑中,一个苍白、蜷缩的身影重重坠落在地。
奈丝妲,终于从中脱离,重获自由。
但这远非解脱,她的处境反而更为险恶。
为何?
只需瞥一眼周围联军战士的眼神便知。
那并非看待幸存者的目光,而是警惕与憎恶。
或许,他们将她视作了无眼巨龙的本体?
或是其另一种诡谲化身。
总之,危机并未消散。
——
奈丝妲早已习惯。
每一次从黑暗中苏醒,被无眼巨龙同化的她,所见皆是废墟。
但这一次不同。
她头一次,看见了活人。只是……那无数双眼中充斥的并非善意,而是敌意。
他们在恐惧。
仿佛她才是那带来毁灭的根源。
奈丝妲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丧失了语言,无法辩解,更拿不出任何证明清白的证据。她不会手语,脸上也几乎做不出任何人类应有的表情。
当她无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时,整个联军阵营竟齐刷刷后退一步。
联军的力量早已在与无眼巨龙的死战中消耗殆尽。
此刻,面对这个从怪物残骸中出现的诡异女孩,他们的反应不言而喻。
倘若奈丝妲此刻有任何细微举动,都必将触发他们最激烈的反应。
即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同归于尽,他们也不容许任何潜在威胁存留。
无眼巨龙带来的创伤太过惨烈。
他们之中太多人的至亲与战友,皆被其吞噬,从此分隔两界,徒留恨意。
——
昔日的少年已不复活泼,变得沉默寡言。
虽骨子里仍存有一丝阳光的底色,却难以掩盖过往创伤刻下的深沉寂寥。
米迦尔并未死去。
那次袭击中,他侥幸逃脱,在濒死之际被一位途经的源龙尊者发现。尊者觉察到他体内蕴藏的罕见潜质,便将他带回了王城。
米迦尔曾恳求尊者帮忙寻觅同村人的下落。
出乎意料,这本不抱希望的请求,竟得到了应允。
之后,尊者外出探寻。
次日归来时,带回的没有生还者。 只有些许难以辨认的残骸,以及一具被彻底摧毁的灾厄兽尸体。
“他们已经不在了。”尊者平静告知。
米迦尔沉默片刻,随后艰难地挤出笑容:“……我明白了。老师,我们去训练吧。”
他试图点燃仇恨的火焰。
但现实是,他唯一能明确指向的复仇对象,此刻正冰冷地躺在他的脚边——一具毫无生气的灾厄兽尸骸。
那么,他该去恨谁?仇恨总需一个具体的标的。
去仇恨所有的灾厄兽?发誓要将它们屠戮殆尽?
这念头本身便不切实际。
米迦尔早已认清,灾厄兽的本质不过是没有灵魂、只受原始欲望驱动的傀儡。
……
无数个夜晚,“母亲”、“父亲”、“叔叔”、“阿姨”、“奶奶”……还有“奈丝妲”。
这些称谓在他梦中反复回荡。
梦境伊始总是温暖而明亮:克塞特思村的大家仍在,谈笑风生,仿佛灾厄从未降临。
可无论开端如何美好,梦境总无可避免地滑向同一个终点——莫尔瓦德拉大森林,那片无尽之森,猩红血雾笼罩的禁地。
在那里,他一次次被迫目睹亲人、友人被吞噬、撕碎,迎来无可改变的终局。
他再未有过一夜安眠。
每个清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投身无休止的锤炼:磨砺剑技,打熬体魄,研习法术,向龙神虔诚祷告。从黎明至深夜,他不曾有一刻懈怠。
战阶者、施法者、圣职者。
他同时跋涉于三条迥异的道路。
这堪称骇人的天赋,超越了常理认知,世间罕见。若换作常人,如此贪多务得,终将困于学徒之境,无一精通。
但米迦尔不同。他以惊人的效率,在这三条艰途上并驾齐驱,飞速攀升。
毋庸置疑,米迦尔必将成为大陆联盟的最强者。
——照常理而言,此等天赋,早该被送至王城悉心栽培。
可事实是,米迦尔先前资质仅算寻常。
他的天赋,并非与生俱来。
十一年流逝。当年那个幸存男孩如今十七岁,却已肩负圣辉骑士团团长之责,成为至高议会手中最锋利的剑,执掌那柄终结无眼巨龙的圣剑“断罪”,亦是此次行动的核心战力。
而现在米迦尔瞳孔骤缩,几乎无法相信所见。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眶,目光锁在奈丝妲身上。
“不……这不可能。”
他喃喃低语,声线颤抖。
“奈…丝妲?”
他身着的纯白全身甲完美隐匿了所有情绪,那份震惊未曾被旁人察觉——除了他的老师,亦是此次行动的成员,源龙尊者特洛伊。
“怎么了?米迦尔。”特洛伊敏锐地捕捉到弟子的不对劲,低声探问。
“老师……”
他迟疑了,不知是否该将这个发现道出,毕竟,实在是匪夷所思。
眼前之人,其样貌与他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女孩别无二致。
而问题,恰恰出在此处。若她真的幸存,如今理应长大成人,而非依旧保持着十一年前的稚童模样。
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无眼巨龙窥探并复制了他记忆中奈丝妲的形象,此刻正以此形态试图迷惑他。
“我……该如何是好?”他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