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所以我们还要走多久呀”
小陌轻轻晃悠着浸润在溪流里的小脚，撩拨起阵阵水花。
“好啦，很快就到啦，再坚持一下吧”
板车轱辘还沾着融雪的泥泞，夏暮正从藤编筐里抖开冬衣，朝小陌抛去一个轻轻的微笑。
时间的轮毂吱吱作响，拖着老旧的声响，去往了更远的明天，连绵不绝的暴风雪被它自己埋葬在了过去。
溪水刚醒，玻璃般的水面碎成千万片银箔。十三四岁的少女提起靛青裙裾，白生生的脚踝搅动一池碎光。
春光无限好，雪下的路途渐渐明晰起来，这辆小小的马车也不会再在雪原里漂泊了。
阡陌忽然撩起水帘，晶亮弧线掠过半空。
等到靛蓝土布晾在麻绳上，立刻被春风灌满成鼓胀的帆，忽地，却像倦鸟收拢翅膀般温驯垂落。夏暮往小家伙那投去细腻的目光。
说起来，现在的溪水里原来已有了鱼的身影嘛。
小陌趾尖点过卵石时惊起游鱼，尾鳍甩出的水珠凝在她小腿上，像缀着星辰的琥珀坠子。
从正式认识以来，又过去了好几天，夏暮感觉多了一个人的陪伴连心情都敞开了很多。
她们淌过冰雪融化的溪水，翻过肩披雪衣的一个个山丘，挤过同一个帐篷，拖着同一辆板车。赏过新春的萌芽，品过迟来的柔风。
柔情似水，流淌过心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情绪和精神也开始复苏了。
在春天，生命迎来又一个新的记忆。
曾几何时，也和挚爱创造过这样一段美好温馨的回忆。
“小暮姐，我……饿，饿了……”
小陌不敢直视着姐姐的眼睛说出这种话，因为两人都没怎么进食，哪怕暮暮姐出的力更多，也没多吃一点。
她说，朋友间就是平平又等等。
小陌给足了情绪价值，对夏暮来说就很开心了。
“没办法啊，我的储备只有这么点”
夏暮沐浴着春光，收拾着板车上的杂物，拿起一件又一件衣物挂在树梢上晾晒。
阳光尚好，那些微光带着希望，照进熬过寒冬的物什，也浸润进自己的心房，仿佛将那些鲜红变得晶莹剔透，比石榴更甜蜜。
“饿了的话可以吃草，车上那一捆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诶，不要……”
两人目光在蒸腾着水汽的阳光里相撞，笑声惊飞了溪畔饮水的灰斑鸠，它翅尖扫落的蒲公英绒毛，悄悄落进板车边那壶盛满着融雪化作的净水中。
“好了好了，去收拾一下东西吧，等再越过这片原野到了集市，就可以换点钱了。”
“姐姐，为什么我们这么穷啊”
……
“什么？”
“额不不，我是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阡陌只觉得是自己一时嘴快，不是故意的……
“哦，没事……”
夏暮看了一眼捂着小嘴的小陌，表示自己不在乎。
如果不想让小家伙跟着自己受苦受累的话，看来以后不能摆烂了，，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
哎，又添了一张嘴。
“你去那边看看吧，那个角落有个看起来又旧又破的白布袋子，拿给我好吗”
夏暮轻轻转过身去，抖擞抖擞旧衣。
“好~”
小陌看到一缕风吹来，纠缠着夏暮小姐的发梢，糅合进一丝春日的曙光，像古老的悠扬钟声。
……………………
“姐……姐姐，，是，是这个吗”
夏暮躺在草甸上，映满晴空的瞳孔的角落上，缓缓走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陌拖着一袋子书本来了。
嘿咻嘿咻……
诶(´-﹏-`；)
好重，为什么要我拿过来啊
真是的，明明可以就在车子边上收拾的。
“？”
夏暮撑起半个身子来，看到小陌把书袋子一甩，落到她面前，自己则是直接瘫坐在地。
手痛胳膊痛( ๑ŏ ﹏ ŏ๑ )
小陌抖抖肩膀，一脸的不情愿
“怎么这么重啊，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夏暮打开布袋，一本一本地陈列出来。
用裹着亚麻布的橡木、山毛榉木板制成的封面，稍微精致一点的附有皮革，但每一册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或破坏。
“冒险途中从失落遗迹里淘来的厚重史书、资料，，还有一些小说、读物之类的……”
“额，还有一些日记本，以前写过很多东西，什么类型的都有哦”
“要不要看看，我自己都记不得写了些什么了”
小陌拾起就近的一本册子，封面的皮革被水浸透过，又曝又晒，表面都脱落不少，拿在手里，许多细细碎碎的片状物捻了一手……
“姐姐很喜欢阅读吗，还留了很多记号呢~”
小陌随意的翻动着，可惜书页的空白处用墨些的文字都晕开了，模模糊糊的，那些记录的信息早已无迹可寻，留在了过去。
“嗯，旅途上总要打发一下时间”
“多了解一些知识，有些作家很优秀，能学到不少”
“我喜欢记录，这样自己的历史就得以延续，也就有了生活过的痕迹，真真正正活过”
也真真正正地爱过…
“据记载，这片大陆上某些神明，祂们宣扬虚无的创世论调，试图篡改古时人们对生命女神的信仰，转而信仰祂们，以增强力量，妄图对抗时间的永恒”
宣扬的信仰纷杂相争，人们反而失去了信仰。
苦难并未消减，迷惘却涌现出来了
“与祂们不同，写在羊皮纸上历史更有厚度和底蕴，传承中，才有可能与时间较量，也许我才一直留着吧”
虽然……虽然有很多因种种原因遗失损毁……
日记有的撕碎，有的因浸泡笔墨全无，有的无奈地被烧掉……
丢的丢了，无的无了，到头来自己的脑海里记得最多。
小陌看得出夏暮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眼角里含着苦涩，无奈笑了又笑
“说起来，这些书可都是是我的财产呢”
夏暮轻轻靠近懵懵懂懂的小陌，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小脸。
“懂了吗，我可不穷哦”
“呜呜好~”
小陌只觉得姐姐有时候很喜欢跟她说教说教，自己都懂的啦……
……………………
对岸野樱树簌簌抖落浅绯花瓣，有些落在她发间作成绢花，夏暮轻晃脑袋，送它们追着水波携着微风去赴远方之约。
躺在平原上，很是惬意。
偶尔像这样放松一下，心中通畅了不少，整理整理思绪，总会多出一些感受，自己喜欢这种氛围，它也让自己成为自己。
不必劳神苦思，不必委曲求全。
如果为了憧憬的生活，却疲于奔波，过着相悖的生活，沉默于苦涩中无法自拔，等到身上的羽毛褪落，连自由也囿于幻想。
那就不是心之所向
所有的向往而付出，换来了枷锁，憧憬仍是憧憬。
或者说，这是陷阱
六便士有多重呢，比月亮更让人窒息
自己只愿意这样慢慢地在大地上走着，寻找着一心所向
不会想要为了名利财富委屈谁，更不会委屈自己，以深陷荼毒的泥潭。
小陌说的没错，虽说穷是穷了些，却也少了许多琐碎的烦恼。
渴了就舀点溪水，饿了就摘些树莓。
也偶有有微风徐来，拂过面庞。
人生在世，不能毫无缘由
至少无论贫穷或富有
无论是否有所谓伟大前程
对未来真正的慷慨，是把时间献给自己，献给永不重开的繁花
躺在山谷中，也能沐浴着同一种光明
血脉里流淌着的是墨，颜色乌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要写。
“小陌，休息好了，就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