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限到了。
现在是验收的时间了。
疯子将献给疯子最完美的礼赞。
礼赞的仪式怎能少得了烟花,看,那甘天的慈雨!以最温柔的方式斩下头颅,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快感中闭上眼睛。
……
“紫罗兰”正在枯萎。
浸没在森蓝容器中的须枝一根根断裂,正中的核心也开始有开裂的迹象,尽显生命的凋零美学。
所有的组员都已经不在实验室里了,他们都开始做最后的打算。
“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抢走了我们的东西!!!”声音歇斯底里。
他一下一下重重地锤着墙壁,锤到自己的双手鲜血淋漓,滴落在地板上。
小小的空间里挤了很多人,负面情绪控制了整个窄小的地界。
直到这个自我封闭的空间的小门被打开,小组成员看到了他们蓬头垢面的组长。他们清楚地知道组长又要讲所谓的“紫罗兰”了,大家相视苦笑,哈哈,领头人已经疯掉了,还想让时日无多的他们陪他一起疯吗?
果不其然,组长从紧皱的眉头中挤出一丝欣喜。
“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只要!”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两个浑圆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各区域负责人在哪?我要和你们讲话。”
大家都不敢向前,生怕疯掉了的组长会对他们做什么疯狂的事。
“我没疯!!我在救你们的命!只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紫罗兰’就好了!”
“你,去把所有容器的自熔开关打开。”
“还有你,去把实验室的安全锁打开。”
“……”
说实话,组长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几句话的,是自救吗?抑或是怜悯?他只是知道应该这样做。
被组长点名的几个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但他们还是照做了。
随着两声脆响,实验室内本就摇曳的淡黄色灯光彻底消失,偌大的实验室也彻底与外界隔绝,所有的组员擎着光炬隔着玻璃门看着里面的这一切。认同组长的和不认同他的人都只是在静静地看着,他们都想看看这次行动的效用。
“复活吧,4101号!”不得不承认,这位组长大概确实是疯了。
他举起双手向后划了一圈,放肆地大笑着,释放着他积怨的所有不快。
下一秒,即是他所期待的盛筵。
玻璃绽放出簇簇冰花,刺穿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瞧见那攀岩而上的裂隙了吗?那是优雅的死神在叩门。
特定的安全锁被熔毁以后,围绕着“紫罗兰”的一圈又一圈容器灯光黯淡下来,由内而外,开始了自毁。
腐蚀液由正中的庞大中枢流出,迅速通过错综复杂的管道,又自下而上地流入这些容器,吸取这些月之结晶的生命力,侵蚀外壁直到——
容器再也无法承受森蓝混合液体的压力,出现了一道道罅隙。又有谁玩味地轻敲一下,数块玻璃脱离束缚向外溅射,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仔细听,仿若调和出了某种音律。
某人重扫了一下琴键,对准某一个键位,重音落下。
烟花绽放了,事物毁灭的过程总是绝美的,生命的燃烧总是极美的。
不计其数的玻璃碎片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在这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内尽情地折射着为数不多的光亮。
定格每一秒的时间,玻璃交叠成了各种美妙的形状,一簇簇冰花陆续爆散开来,加入这绽放的盛筵。
裹挟着爆发的冲击力,所有容器内的森蓝色液体向上空聚敛,然后如豪雨一般落下,雨势很大,持续了数分钟才徐徐停止。
拨开雨落的雾迹,可见紫色的光珠携着那枯萎的残枝败叶立于森蓝水体的正上方,它将根系直直插入底下的营养池,鼓动着抽吸着,运转起它全部对生的渴望。
它吸走了近两百团生命精华,以鲜血浇灌出新生。以毁灭做成的养料,无比丰腴,无比甘美。
他的“紫罗兰”还在渴求着。
她的叶片依然收拢着,她依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更多。
她将所有的生命活力全部注入主要的枝干,直指天际,像是新生的婴儿在渴求着奶水。
第四实验小组龟缩在狭小的安全空间内,隔着脆弱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这一切。
偌大的实验室早已是一片狼藉。地面上到处是粘稠的森蓝液体,烂乎乎地趴在破璃碎片上。四周的墙壁上满是划痕和洞眼,可见玻璃溅射的力度之大。容器森林的成员一个个横七竖八地安详卧着,腹部开的大洞里还在不断流出培养液。所有的实验器械也毁于一旦,魔导材料制成的监测器只剩下半边,操作台内的炼金结构暴露出来,整个报废了。
就如组长所说,一切都是为了“紫罗兰”。
“神迹啊!神迹啊!”
组长对日夜工作的实验室没有丝毫的惋惜与留恋,他目光始终紧锁在散逸着紫红色光芒的枝干上,观察着“紫罗兰”的动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么多还是不够吗?别着急,我会给你的,都会给你的!”
他带着所有的追随者一齐迈入了破烂不堪的实验室,他说,仪式开始了,那是他的“紫罗兰”渴求的东西。
几个人分散站好,围成一圈,包绕着“紫罗兰”。组长随手拿起一片玻璃碎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任凭鲜血流下,像一条血蛇一样缠绕着被诱导着融入森蓝色的粘稠水体。过了一会儿,又有几条血蛇一头栽向这森蓝湖泊。鲜血同样是粘稠的,它拖着血线缓缓旋转着,一条血环出现了,源源不断地向前收拢。
疼痛感剧烈,剧烈到开胸剜心的地步。但这群麻木的人只是在看着自己的信仰,看着它从污浊的泥沼中斫断缠绕的藤蔓,重获新生,回馈信徒。
“仪式开始了,我说过了,会给你的!”
“都会给你的!!”
疼痛感搅得他意识迷离,他以大笑回应。
这一群疯子。
碎玻璃摇摇欲坠,躲在其中的人们看着自己的处境,又看着外头的疯子,无助地跪坐在地上,感受毁灭和绝望蚕食自己的脑髓,抽打自己的神经。
森蓝湖泊中的绛色消散了,这一群疯子无暇处理自己骇人的伤口,他们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信仰来到现实,期待着它的回应。
吸饱了养分的她终于以傲然之姿挺立于此处,枝干开始褪落,她开始了蜕变。
“看到了吗,我,成功了!”
他用癫狂的语气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嗓子,他知道,信仰成型了。
颤抖着的噪音带着将一切掀翻的势头狠狠撞击在阻拦它的事物上。
这时,优雅的黑红色燕尾服男子终于出现,他已经观看了整场演出。
出于作为一个观众的礼仪,两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有节奏地拍了几下,示意演员来回应观众的热情。
“很好,现在把它交给我吧。”男子的语气很平淡,不容一丝质疑。
他如同暗夜中灵巧的蝙蝠,攫取了那枚色泽鲜亮的紫珠,藕断丝连的营养枝干终于落下,发出闷响,化作能量消散。
他又落回原地,双脚自然落地,不发出一点声响。
他脱下礼帽,向下面的人深鞠一躬。
“感谢各位的精彩演出,这场深蓝色的雨,永远值得血祭纪念!”语气略微上扬,他懂得如何让声音有收束感和闭合感。
男子说完便离开了,空气都不曾有哪怕一丝翕动。
“灾厄的雨啊,好美。”病态的语气表现得不像同一个人,绅士双手紧握胸前的衣物,脸上的表情扭曲,隐约露出一丝癫狂。
“从今以后你就是月光血族了呢,厄雨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