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兮,泠落兮,吟怆然之悲风。
纯白的天使号令着蓝月就此隐于天幕,她令天使的皇冠回归天使的领域,而自身的纯洁白羽亦化作一滩静水托着她的身体缓缓下降,泠然落到那片仍旧萦绕着乱雾和尘灰的死寂地界。
裁决的仪式到此结束。
菲希诺清晰地记得自己已然打败了这个彻底疯狂的女人,她带着尚且朦胧的记忆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对便是茵菲诺的关切瞳眸。白瞳少女任凭自己的泪水零乱地滑落,有些许都滴落到彼者的脸颊上。
“呼……咱没事,茵菲诺姐姐,别哭啦,坏人……咱已经打倒了哦。”
“嗯,菲希诺最棒了。”
少女是真的在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当时意识到自己是第二血蛹这个身份,恐怕现在面前的这只完好无缺的小萝莉,可就……
同时,她也在埋怨,明明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一开始不早用呢?是有什么苦衷嘛?
下一秒,一个简单的思虑堵上了她的思考。
她惭愧。不如说这是菲希诺最大的苦衷。
她不想变成像菲洛尔一样的怪物。
在两者胜利寒暄之际,一边沉寂许久的血色乱雾突然有了动静。这令她们再次警惕起来。
这次是茵菲诺的喊话。
“菲洛尔,你还要疯多久!‘女仆’和‘调香师’都死了你知道吗!死在你的手上!不要再伤害更多人了,你这个混蛋!”
她放完狠话,一边顾着透支能量的虚弱萝莉,一边顾着那片乱雾中的动静。
泠落。
泪落。
从那乱雾的躯壳中,一只惹满黑灰的手拨开帘幕,连带着斑斑驳驳的躯体,一头栽了出来,翻了一两个骨碌,正好与烂泥一般无异正坐于地。
那是菲洛尔?
她已经完全和血月断开连接,感受着身体五脏六腑都在流血的反噬之痛,她艰难地站起身来,又再次瘫坐在地,连带着月印骑士的残破甲胄的轰鸣声,在空无几人的地界中不断回响。她的血,糜烂在那堆沉重的甲胄表面,红得发黑。
红与黑仍不够描述,于是,她又为自己添上了一抹白——眼泪,颊泪肆无忌惮地竭尽着她的泪腺,不知道被极端情绪笼罩着的她,还能否流畅地口吐人言呢?
“菲洛尔!”
说着茵菲诺甚至不顾地域禁制,伸手就想化出手爪,还好被身下的某只银发萝莉及时阻止。
……
菲洛尔恢复了理智,正因为她恢复了理智,才会如此。
泠落。
零落。
菲洛尔怎能忘记,啊,对啊,是她亲手杀了扑上来寻求温暖,告诫她不要继续犯错的女仆长,是自己给了她新生,而如今,自己在做什么?她杀了为混乱不堪的自己埋单的“调香师”,当时计划之初,自己是如何承诺于她的,而如今,自己又在做什么?
她无力嘶吼,任凭泪水滑落,一点点又一点点,竭尽她的心力,磨折她的灵魂,让她彻底成为一具被内生情绪洪流摧跨的躯壳。
“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白蔷薇计划……结束了……”
泠落。
终落。
菲洛尔一动也不动,任凭着脑袋低垂时被乱发遮盖面庞,泪水继续沾湿那头栗色的乱发,一点点又一点点,继续侵蚀着空洞无物的她。
这时,菲希诺来到了她的身边。
“等下,你现在还很虚弱!”
殊不知,菲希诺只是在习惯与新形态之间的转换过程罢了,身体经历了巨量能量周转的她,可没感觉到丝毫的虚弱抑或是疲惫。
“菲洛尔,咱想要和菲莉丝·菲拉诺斯说话。”
晦暗的金瞳对上了面前的银发萝莉,她挣扎着甩掉在怪物躯壳中沾染的腐败黑泥,随后继续挣扎着站了起来,这次她并没有再次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站在战胜者的面前,用那双尚不明亮的瞳眸注视着对方。
“你打败我了,我任凭你差遣。”
“咱不需要你这种无谓的托辞,咱想要知道……为什么?”面对她这种十恶不赦的罪人,银发萝莉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
她隐隐感觉到,或许是母亲大人的虚影托给她的,借她的手除掉菲洛尔,正是那轮血月的主人——血域的女王,最想看到的。
“总之,如你所愿。”
菲希诺尽力寻找着这种声线的对应,菲洛尔的声音不应该是这般,听来更像是五感尽失的木偶一般,和某位大闹星月书阁的人造紫月——厄雨的机械化运音简直别无二致。
“月光血族,蓝月的菲希诺·雅尔洁,这次我明白你的诉求,我会全部说给你听。”少女的随意感和慵懒感在此时此刻也是荡然无存。
“‘失落的第八席’小姐?”
“这次我故意收敛了一些,你还反而随意起来了。算了不提,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那么第一个问题,在菲洛尔完全失控的时候,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吗?”
“不是,我们虽是一体双魂,但却是某种寄生关系,我无法凌驾于菲洛尔本身,就连我是否接管这具身体都需要经由菲洛尔的同意。”
“所以,你没办法阻止她,是这样吗?然后她还可以随意使用你的力量,对吗?”
“是的,如果我的力量伤到你了,还请让我向你道声抱歉。”
“还有问题吗?”
“目前没了。”
但是,很明显地,银发萝莉的目光依旧很锐利,她在分辨菲莉丝是否和菲洛尔串通一气,在说假话掩盖菲洛尔的罪行。
“我知道你在不安。下面就让我和盘托出吧,我与菲洛尔,与这个所谓的血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再认同我下面要说的第一句话,但我必须要说。小菲洛尔,很不容易,她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领袖。”
“嗯,这算是我作为和她的共生者的一点小小私心,还望理解。”
“嗯,那咱也不认同,还望理解,‘失落的第八席’小姐。”
菲希诺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掩盖在尘灰和血泥之下的绝美人儿,待到她的唇又一次轻启。
“毕竟,你家的小菲洛尔确实用你的力量伤到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