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把三人的影子剪成碎片。
星樱刻躺在冰冷的站台上,感觉自己的记忆像被掏空的抽屉。他能记得“溯洄者”这个词,却不记得是谁告诉他的;能记得时滞的触感,却忘了第一次使用是在何时。最可怕的是,他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却想不起来那东西长什么样。
左眼的星阵愈合了,但留下了疤痕——一道金色的竖纹,像刻在瞳孔里的裂痕。
“这是你第几次失忆?”苏瑶问,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厅里带着回音。
“第三次。”星樱刻回答得很快,像背熟的标准答案,“第一次是六岁那年,爷爷去世。第二次是高考结束那晚。第三次……就是现在。”
小满蜷缩在长椅上,手腕的胎记黯淡得像熄灭的炭火。她太虚弱了,引路人的血能救溯洄者,但代价是燃烧自己的“存在”。星樱刻注意到,女孩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像褪色的老照片。
“你撑不住的。”星樱刻说。
小满摇头,声音轻得像梦呓:“门打开之前,我不会消失。这是规则。”
苏瑶把那块追猎者的镜片碎片放在地上,用应急灯的紫光照着。碎片里倒映的不是地铁站,而是无数个重叠的画面——有他们三人的过去,也有他们尚未经历的瞬间。在其中一帧里,星樱刻看见自己站在钟楼顶端,左眼流出银色的血。
“它在预言?”星樱刻皱眉。
“不,”苏瑶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是因果残片。追猎者储存的死亡记忆里,也包含了‘尚未发生的死亡’。它杀过未来的我们。”
空气突然变冷。
星樱刻想起自己割断的那根因果链——销毁失败实验体。如果追猎者曾经杀死过未来的他们,那就说明在某个时间线上,他们失败了,变成了修正者需要销毁的垃圾。
“所以修正者才要启动归墟协议,”苏瑶推了推破碎的眼镜,“不是因为我们危险,是因为我们‘已经’危险过了。他们只是提前执行了未来的判决。”
这是个死循环。星樱刻想笑,但嘴角扯不动。他们抗争的未来,正是他们失败过的过去。
地铁站入口处传来脚步声。不是追猎者那种碾碎时空的步频,而是人类,很多个人类。杂乱的、惊恐的、慌不择路的脚步声。
暴雨中,有人冲进了地铁站。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打着一把骨架外翻的伞,雨水混着血从他额角流下。他看见星樱刻三人,先是一愣,然后狂喜地扑过来:
“你们也看得见?!那些怪物……那些门……我老婆她……”
他话没说完,身后又冲进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睛里有金色的星阵,或深或浅,或完整或破碎。
都是觉醒者。
都是溯洄者。
“修正者在杀人!”一个年轻女孩尖叫,“他们说我们是精神病,把我们关进医院,然后……然后那些穿外骨骼的就把我们……”她说不下去了,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镜片,和星樱刻他们的一模一样。
地铁站变成了避难所。不到半小时,聚集了二十多个溯洄者。他们有的能点燃雨水,有的能让金属生锈,有的能听见未来的声音。但所有人的能力都不完整,都像星樱刻第一次使用时那样,笨拙、野蛮、充满自毁倾向。
“他们在筛选。”苏瑶小声对星樱刻说,“修正者在逼我们使用能力,每用一次,星阵就破碎一分。等碎完了,我们就和追猎者一样,变成只会杀戮的机器。然后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销毁我们。”
星樱刻看着这些惊恐的同类,忽然明白了“大觉醒”的真相。
不是进化,是病变。
不是选中,是感染。
便利店的关东煮、燃烧的鸢尾花、悬浮的雨滴——这些都是世界的免疫系统在报警。而他们,是病灶。
小满从长椅上坐起来,她的胎记彻底熄灭了,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她看着地铁站的所有人,轻声说:
“它来了。”
“谁?”
“钟楼。”
话音刚落,整个地铁站剧烈震动。不是地震,是时间震荡。墙上的时钟开始倒转,人们的影子脱离本体,独立行动。一个老人的星阵直接爆开,他惨叫着捂住眼睛,血液从指缝流出,但血珠悬浮在半空,像红宝石项链。
地铁站广播里传来修正者指挥官的电子合成音:
【所有溯洄者注意,归墟协议提前启动。澜沁市将于三小时后进入时空静默状态。重复,三小时后,时空静默。】
【届时,所有未回收的溯洄者将被因果律直接抹除。这不是死亡,是从未存在。】
星樱刻的左眼视界里,开始浮现无数根黑线。那不是预判,是抹杀倒计时。
每根黑线的终点,都是他们的“从未出生”。
而钟楼方向,那扇倒悬的门已经完全打开,门后走出一个人。
穿着草莓雨衣,手腕有胎记,脸和星樱刻一模一样。
那是未来的他。
来杀现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