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蒲绒星轨号】,静静降落在魔王城高墙与联军营地之间,一片相对平坦的、差点就于昨日化作杀戮场的冰原上,
它光滑的船体成为这片苍白荒原上最突兀也最是令人敬畏的焦点,既是物理意义上的中立区,也是心理上唯一被双方...至少表面上共同认可的“神圣”场所,
飞船甲板作为一个宽阔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平台,形成了一个临时的会议空间,
这里没有王座,没有旌旗,只有几排简洁的、线条流畅的银色座椅,冰冷而超然,与下方粗粝的冰雪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当双方的代表入场时,一场无声的较量便宣告开始......
北境联军方面的代表首先抵达,人数被严格限定,由重组后的联军统帅部选出——
一位是那名神色复杂、以务实著称的结社军总司令,一位是作为北境诸国王权代表的奥拉夫国王,以及一位马格努斯都市联邦的商会会长,他们此刻皆沉默不语,脸上带着勉强的礼节性表情,
其身后,包括莱拉爵士在内的几位中高层将军、官员、贵族,也被允许以“特别顾问”身份列席后方,他们紧抿嘴唇,手按武器,但眼神中除了警惕,更多了一份沉重,
联军方的代表们踏着登船梯,步入平台,目光首先被飞船上那些无法理解的技术造物所吸引,但随即又立刻锁定在了对面,空气瞬间凝固了,
魔王...这位曾经的【魔族】首领,代表着短角族亲自现身了,
他已卸去了那身狰狞的战斗铠甲,换上了一身相对简洁但仍不失威严的黑色服饰,头上的一对钙质短角清晰可见,脸上的泪痕早已擦干,只留下深刻的疲惫与一种决绝的平静,
他身后跟着两位短角族战士,其中一名手臂还缠着绷带、眼神却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不安与探究......这是刻意为之的安排,展示他们现今的“改变”与脆弱,
当双方代表在平台中央隔着无形的鸿沟站定时,没有任何礼节性的问候,只有沉重的沉默,以及毫不掩饰的相互打量,
联军代表的目光扫过短角族头上的角,旧日的仇恨与新的、基于神示影像的认知激烈冲突,
短角族代表则警惕地观察着对方铠甲上的家族纹章、武器款式,记忆中的创伤与“神明”揭示的真相在脑中拉锯,
诺尔菈三人作为主持人,没有多余的寒暄,
“对话开始,双方可陈述己方对当前局势的基本立场,及对未来的最低要求。”飞船主控Ai“爱”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机械独有的不容置疑的规程感,
结社总司令率先开口,语气公事公办,措辞谨慎:
“北境联军,基于……近期获得的新认知,同意暂停一切军事行动。我方要求:短角族必须公开承诺,永久放弃对北境各王国的敌对行为;交出所有被俘人员;并允许联军观察员进入……特定区域,以确认其军事威胁已永久解除。”话语里依然透着不信任和审视。
魔王静静听完对方的话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用他那依旧低沉、却少了些戾气的声音缓缓说道:
“短角族……接受现状。我们承诺,只要不再遭受攻击,我们将不会主动攻击任何非短角族聚落。俘虏可以交换。至于观察员……”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诺尔菈,“我们希望,由中立的第三方……比如神明或其使者,或各方共同组成的团体来担任。”
第一个分歧点立刻出现,联军代表皱起眉头,低声交换意见,认为这是短角族试图拒绝监督,气氛陡然紧绷.......
这时,那位手臂受伤的短角族战士,似乎因为紧张或残留的痛楚,下意识地轻轻抽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发出一丝极轻的吸气声,这个小动作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莱拉爵士目光落在那绷带上,他想起影像里那些被救助的伤员,想起了那种新生的“同情”在短角族脸上显现的样子,
奥拉夫王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也注意到了魔王身后的士兵眼中一闪而过、过去绝不会有的那种对同胞的关切,
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微不可查的一丝,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暂的僵局:
“关于监督的具体形式……可以后续商议。或许,我们可以先从更紧迫的、关乎生命的事务开始?比如……交换重伤员的名册,以及协调人道物资的通道?这片冰原,对伤员来说太残酷了。”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提议,带着一丝骑士精神中关于“怜悯”的残余,也巧妙地避开了最尖锐的政治交锋,
魔王深深地看了奥拉夫王一眼,缓缓点了点头道:
“我们……有急需药品的伤员名单。也愿意提供我们储备的部分抗寒草药,如果……如果你们需要.......”最后半句说得有些生涩,这不再是纯粹的战术交换,而是一种极其初步的、带着试探的给予,
平台上的冰冷气氛,似乎因这个关乎具体生命而非抽象利益的提议,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缓和,
尽管戒备依旧,相互猜忌的目光依然在游移,但至少,第一句话已经说完,第一个关于“生存”而非“毁灭”的议题被摆上了桌面,
坐在主持人席位的诺尔菈跳下椅子,适时介入,靠着飞船上的语音处理系统,用一种超然于凡人之上的神性语气道:
“以吾等神明的智慧,建议成立一个临时协调小组,由双方各派数人,优先处理伤员交换与基本生存物资通道事宜。其他长期议题,可在此基础上逐步建立信任后再行商讨。”
神明发出圣言,双方代表沉默了片刻,相继点头,
“嗯~!我们同意建立对话机制,更多有关救助以及和谈的细节,可于今后从长计议!”
没有欢呼,没有握手,甚至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但各自转身时,步伐似乎不再像入场时那般沉重如铁,
第一次接触,就在这种充满防备、试探、却终于迈出了超越仇恨一步的氛围中结束了,对话的桥梁,虽然窄小且摇摇晃晃,但终究是在神之舟的甲板上,艰难地架设了起来,
“再度感谢您们!神明及二位神使!”会后,魔王独自留在飞船上,感激地向诺尔菈、阿特莉娅、埃米尔三名孩子说道:
“我们会不辜负您们的好意,尽全力去争取和平的!如今沟通渠道已然打通,尽管前路艰险重重,但我们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守护那无须流血的未来了,请您们放心吧!”
“那好~!”诺尔菈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过段时间就要离开北境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待我们处理的事,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夜廻在紧急的时刻回到这边的!”
“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魔王低头请求道:
“其实,我们短角族人,并不止北境这一批克隆体,数百年前被宣布为【魔族】时,很多族人为躲避迫害,逃亡到这个世界上无数荒僻、艰苦、其他种族不愿涉足的边远之地建立起了据点,
我们北极魔王军和其他地区的短角族聚落之间也建立了联系,曾经还把武器铠甲、魔兽等物资交易给了他们,
若是您们在其他地方发现了我们的短角族同胞,还请您赐予他们身为人的完整情感,劝其放下复仇的执念与武器,并把他们带到北境这边来,我们将为这些族人提供庇护!”
“没问题~!”诺尔菈一手叉腰一手拍拍胸脯,爽快地答应了,
待魔王...如今的北境短角族首领走下飞船,孩子们最后一次向地上的人群挥手,道别后,飞船引擎启动,瞬间轻盈地升入高空,向着悠远南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