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数年之后的某一天,北境极地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已无法冻结冰原上日益升腾的生机,
来自南方草原的年轻学子索林,搭乘着喷吐白色蒸汽的学院接送用飞艇,穿透稀薄云层,踏足了这片白茫茫的大地......
飞艇缓缓降低高度,窗外的景象逐渐清晰,广袤的冰原上点缀着蛛网般延伸的道路黑线,以及最引人注目的——
一片钢铁铸造、蒸汽环绕的建筑群,高耸的【联合学院】塔楼闪烁着非自然的金属光泽,而紧邻它的,便是那座轮廓深邃、曾经名为【魔王城】的巨型都市,
二者比邻而居,沉默地诉说着过去数年的惊天巨变。
寒风瞬间包裹了刚走出船舱的索林,他拉紧学校发放的厚实棉袍,背起行囊,踏上了这片传奇之地,
“索林!你可算到了!”
他的同乡好友皆室友,热情直率的矮人族青年洛肯,早已在停船坪等候着他了,一见到他的身影,便高速挥动着自己的手臂高呼:“在这~在这~~!我在这里呢!!!”
“不好意思啊,洛肯,晚了一天......”索林走到洛肯面前,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
“我是真没想到哇~~原来咱们【霜刃军事科技大学】,居然还分为主校区和分校区......昨天糊糊涂涂地就在主校区下了船,结果发现同专业的人一个都见不到,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咱们的人全搬到分校区的【联合学院】这边来了,今早才赶紧搭船过来......”
“哈哈哈~~!没事没事~~!”矮人族青年爽朗地笑道:
“毕竟【联合学院】是这几年才建成的,因为停战后,短角族的人们将自己曾经掌控的神代遗迹与结社分享了,
为了便于研究,也为了促进与短角族的交流,才在曾经的魔王城边上建立起了这座分校区,把所有神代遗迹相关的专业都搬了过来,第一次来的新生搞错也是情理之中嘛!”
当洛肯开始帮索林搬运行李时,便迫不及待地指向不远处那座依稀可见尖顶的黑色巨城,
“看,【旧魔王城】,现在大家都这么叫它,或者干脆叫‘城里’,”洛肯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熟稔,“晚上亮起灯来,一点也不阴森,好看得很!”
.............
“神代遗迹研究联合学院的同学们,欢迎各位来到霜刃军事科技大学!不论是主校区亦或分校区,大家都将于今日起,成为我校学子中的一员......”
时间来到下午,学院广场的迎新典礼上,一位兔耳族的男青年走到临时搭建的舞台中央发表演说,洛肯则悄悄对站在身旁的索林解释道:
“台上那位便是现任学生会会长——沃克,不过他明年也要毕业了,不知道下一位会长会是谁呢?话说~~你有没有兴趣干脆加入学生会试试?”
“额~~~这个还是回头再考虑吧,我打算先以自己的学业为主...”索林低声婉拒道......
“我上课时,不许交头接耳!!!”
“咻咻~~~!”
“啊~~!!!”
“疼~~!!!”
第二天上午的开学第一堂课,带领历史伦理通识课的是一位目光锐利、长发束起的精灵族女士——凯瑟琳,
她甚至无需视觉确认,仅凭声音的来源方向,转身瞬间就是两枚粉笔脱手而出,如电光火石般直直命中那两个在她后边开小会的同学的脑门,使其发出痛苦的嚎叫,
此情此景,让在场其他学生们都看呆了,洛肯偷偷将一张小纸条塞进索林手心里,他低头打开一瞧,纸面上赫然写着洛肯的警告:
“小心点!学长们都说了,这位凯瑟琳讲师,几年前还是一支精锐级猎人小队的弓箭手呢!粉笔扔人又准又疼,可千万别招惹她!!!”
当然,俗话说得好: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学就会!
如今“事教”甚至比“人教”发生得还要早,望着那两名正捂住自己额头的同学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索林这下怕是已经把“不可招惹凯瑟琳老师!”这句话刻入自己的DNA里了吧......
开学第一天是新生导览日,凯瑟琳并没有直接授课,而是将新生们带到了学院档案馆深处的“大纷争纪念厅”,
这里没有胜利者的凯旋雕像,只有无数图文档案资料静静地阐述着一切......
“这里陈列的不是荣耀,而是根基。”凯瑟琳声音平静地讲解道:“是我们所有人......无论种族......能够一同坐在这里,而非在城外互相杀戮的‘原因’。”
当她展示出过往历史的一份份核心档案时,大厅里响起了压抑的抽气声,索林注意到前排几位头上生有短角的同学身体瞬间僵硬,手指紧紧攥住衣袍,低下了头,而许多其他种族的学生则面露震惊,眼神游移......
凯瑟琳的目光扫过全场:“打破循环的,从来不是更锋利的刀剑,而是被唤醒的感同身受,以及直面真相的勇气,你们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在复杂的历史经纬中,分辨虚构的仇恨与真实的生命。”
随后,一位神情平和、学者气质的短角族男性走上前,他先自我介绍说自己曾是“魔王军”中的文书官,接着便开始讲解“克隆纪元”与“觉醒之日”,
他展示了地下那些早已停止运行、冰冷整齐的克隆工厂照片,以及那些决定性的记录:第一批吞下“共情胶囊”后,从麻木、到困惑、再到泪水决堤、最终笨拙而急切地试图救助受伤同胞的短角族人的日记,
那些图像和文字中迸发出的痛苦与新生的人性微光,比任何英雄传说都更深刻地烙进了同学们的心底.......
周末,在洛肯的鼓动下,索林踏入了学院与“旧魔王城”之间那片著名的冰原集市,还未走近,混杂的声浪与气味便扑面而来,这里仿佛是北境所有生机与矛盾的微缩舞台,
蒸汽哨的尖鸣标志着结社的特许商贩在推销最新款的保暖器械和精密工具,
猎人的摊位上,厚重的毛皮与巨大的兽角旁边,可能就摆放着短角族工匠用北极特产矿石打磨的、纹路奇异的匕首与饰品,
空气中交织着烤兽肉的焦香、蜜酒的甜腻、东方香料的辛辣,以及一种独特的、清冽微苦的草药味......洛肯说那是短角族培养的抗寒药草,
交易在生疏而务实地进行着,一个猫耳族农夫用几袋改良耐寒土豆种,从一个短角族青年手中换得一小包据说能增强作物抗冻力的矿物粉末,双方成交时,索林注意到那短角族人嘴角生硬地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初学般的、试图表达善意的表情,
摩擦也并非没有...一个矮人铁匠对一把短角族锻造的弯刀赞不绝口,却在价格上与摊主僵持不下,矮人洪亮的嗓门和短角族商人平板却固执的语调形成古怪的对比,
但争执严格局限在价格上,没有升级为种族性的指责,很快,一名臂戴“联合调解员”徽章的学院高年级生介入,一番劝说后,双方各退一步,以碰杯劣质麦酒结束了交易,
最让索林动容的,是集市中心小广场上的情景,一群孩子......猫耳族、短角族、羽翼族、精灵族......【有言十支族】的小朋友们正在无忧无虑地玩着扔雪球抢旗的游戏,
他们尖叫、大笑、在雪地里翻滚,一个短角族孩子被雪球砸中脑门,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怒吼”着追打回去,那一刻,他们头上的角、身后的翅膀、耳朵的形状等差异,在飞扬的雪沫和纯粹的笑声中变得无关紧要,
洛肯看着,悄悄说:“这就是‘新生代’,他们觉得这样才正常。”
穿过集市,便能近距离仰望旧魔王城那巨大的城墙,
面向学院的这一侧,许多防御工事已被拆除,露出了下层更加古老、带着流畅非自然弧线的金属结构——传说中它作为“神代游乐园”的原始骨架,
城墙脚下,依附着新建的色彩相对明亮的屋舍,一些窗台甚至顽强地绽放着耐寒的绿色植物,
二人一起通过一道由短角族卫兵与联合治安官共同值守的宽阔城门,索林和洛肯进入了“城内”,卫兵检查了他们的学院徽章,动作熟稔,表情平静,
城市内部的景象彻底颠覆了埃里克对“魔王巢穴”的想象,主街道宽敞平整,两旁建筑虽然仍以厚重的黑色石材为基,但开窗阔大,采用了透光保温的玻璃,
街道上人流如织,短角族居民提着集市采购的物品匆匆走过,矮人工匠在店铺里敲敲打打,一小群龙角族商人正在一处高台上展示色彩艳丽的异域织物和瓷器,周围聚拢着好奇的其他族居民,
索林跟着洛肯来到了旧王庭广场,昔日的魔王大殿依然矗立,但已被赋予新职能:
一部分是“北境联合议事厅”,门前各国旗帜并列飘扬,
另一部分则成为了“大纷争历史博物馆”,门口排着等待参观的队伍,
广场中央的点兵台,如今是一个公共舞台,一支由矮人族、羽翼族和短角族乐手混编的乐队,正在演奏一种旋律粗犷却意外和谐的音乐,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聆听,
最后,在洛肯的带领下,他们登上了特意保留并加固过的一段城墙观景台,夜晚的极光恰好在深紫色的天幕上舒展开来,
他们俯瞰下方,旧魔王城内灯火次第点亮,温暖的光斑与联合学院的灯光、冰原集市的篝火连缀成一片地上的星河,向着远方的新建定居点蔓延开去,
“瞧那边,”洛肯指着城墙下一座屋顶蒸腾着热气的大房子,“那是公共浴场,用的是地下温泉的热水,现在下工后谁都爱去泡一泡,驱驱寒气!”
寒风依旧凌冽,但站在这里,索林感受到的,并非史诗中描述的荒芜与肃杀,而是一种混杂着坚韧、嘈杂、笨拙却又无比蓬勃的生命力,
战争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但人们正在其上小心翼翼地架设桥梁,播种下看似脆弱却顽强生长的希望之种,
“生命,应在爱的环抱中诞生,在理解中共存,而非在仇恨的烈焰中化为灰烬。”不知怎么的,索林忽然想起联合学院主楼墙面上的一段校训,
他明白了,自己所见证的,是一个创伤尚未完全愈合、但未来已然破晓的时代,
这个时代始于星空之外的一个决定、一艘飞船和一颗颗小小的胶囊,而它的续章,正由这片冰原上所有学会了流泪、也学会了微笑的生命们,亲手书写......
“呜呜~~哇~!哇啊啊啊~~~~~!”
索林和洛肯应该都想不到,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脚下,在那地底深处的克隆工厂里,响起了一声清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
最后一台仍在运行的培养罐发出轻微的泄压声,透明的营养液被彻底排空,内部循环的光芒慢慢熄灭了,
几名短角族的大人——他们中许多也是从培养罐中诞生的“产品”,正静静围拢成一圈,小心翼翼地从排空的玻璃罐中抱起婴儿,将其包裹在柔软的织物中,
那小小的脸庞上,短小的角还未完全硬化,皮肤带着健康的色泽,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却已能对外界的光亮与温度作出反应,
他是最后一个从这座克隆工厂中诞生的生命,是数年前因胚胎已然成型,诺尔菈特意不关停的十多个培养罐中的遗留之子,
他并未以能立即劳动或战斗的青年形态出罐,短角族的族人们希望他可以经历一个完整的童年,一致决定让他作为婴儿诞生,
大人们的手指轻轻拂过婴儿的脸颊,他们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但那不再是困惑或痛苦的泪,而是一种深沉、饱满、几乎令人心颤的温柔与喜悦,
他们低着头,望着襁褓中的孩子,用清晰而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这句在所有短角族心中回荡了无数遍、却直到此刻才真正拥有实感的话语: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孩子。”
他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层,望见了冰原上的极光,望见了集市的热闹,望见了学院塔楼的光芒,最终落回怀中这团温暖而脆弱的小小生命上,
“愿以爱,”人们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誓言般沉重而真挚,声音汇聚成一道温暖的溪流:
“致你的诞生。”
“致万物生灵!”
婴儿的啼哭渐渐平息,在充满爱意的环抱中沉沉睡去,仿佛一个新时代最安宁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