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倒闭了?
妮娜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她踉跄着向前扑去,指尖死死抠住了那湿滑而布满锈迹的门板,腐朽木头的碎屑和冰冷的铁锈沾满了她的手指,
“不……不可能……”她失声呢喃,声音嘶哑得难以听清:
“不可能!院长嬷嬷!院长嬷嬷还在!她就在这扇门后!她一定在!”
妮娜顿时如同疯了一般,用尽全身力气去摇晃那扇紧闭的、被木板钉死的大门,
“嬷嬷!院长嬷嬷!开门啊!是我!妮娜!我回来了!开门啊~~!!”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用拳头捶打冰冷的木板,用指甲抠挖门缝,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这无情的阻隔,
“求求了......萝丝...汤姆...安妮......谁都好,来开开门吧~~!”
“吱呀~~嘎!”
回应她的,只有老旧门轴在寒风里发出的刺耳刮擦声,以及木板和铁锁冰冷坚硬的触感,
大门纹丝不动,仿佛正居高临下地漠然俯视着这名可怜女孩的绝望挣扎,
她的哭喊声在狭窄死寂的巷子里回荡,很快便被寒风的呼啸声盖过,
“吵什么吵!大中午的!”
旁边一扇破旧的木窗“吱~呀~”一声被推开半扇,探出一个裹着旧头巾、满脸不耐烦的红发猫耳族老妇人的面孔,
那是...是住在巷口的玛莎大婶!太好了,她还住在这里!
就在两年前,孤儿院的伙伴们寄信给仍在王宫里工作的妮娜时,提到过玛莎大婶独自抚养长大、和她相依为命的女儿——就是那位经常来孤儿院里看望大家,陪妮娜他们一起玩的大姐姐玛尔塔,
考上了结社的【霜刃军事科技大学】,那时玛莎大婶就考虑过等将来女儿毕业了,正式成为结社的员工后,就一起搬家到那座结社直辖都市【启明城】去,
如今既然玛莎大婶还没搬走,看样子玛尔塔姐姐应该还没毕业吧?
不管怎样,妮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窗下,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迹流下:
“玛莎大婶!是我!妮娜!孤儿院……孤儿院怎么了?大家呢?院长嬷嬷呢?她在哪?”
玛莎大婶昏花的老眼在小巷昏暗的光线下眯了眯,认出了妮娜,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怜悯和“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
她叹了口气,声音带着被生活艰苦所侵蚀的粗粝:“是你啊,妮娜……唉,回来晚了,丫头。”
玛莎大婶指了指那扇被钉死的大门:
“老院长……就在一年前......走了,毕竟年纪大了,一场风寒没挺过去。可怜见的……她走了以后,这破地方更没人管了,镇上找了一圈,也没谁愿意接手这烂摊子,孤儿院只能就此倒闭......
至于你提到的那几个剩下的小崽子,今年开春就被其他孤儿院的人接走,送到各处的孤儿院去了。”
院长嬷嬷她...去年……走了……?
妮娜瞬间失声,身体晃了晃,多亏抓着窗台才没有瘫倒下去,
院长嬷嬷……死了?那个严厉的、总是骂她笨手笨脚、却又给了她唯一庇护所的人……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
悲伤淹没了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泪水汹涌地、无声地奔流......
“那……这院子……”她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问句,
“院子?”玛莎大婶撇撇嘴,带着些许唏嘘:
“空了大半年,破落得不成样子,就在两个月前,被城里来的一个大老爷买走了!听说是位什么男爵还是啥的?反正就是有钱得很!人家要在这里建个什么……私人酒窖!喏,你瞧!”
她朝巷子另一端努努嘴:“据说这两天就要动工拆了!妮娜你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玛莎大婶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巷子口那边传来一阵清晰的、富有节奏感的“哒哒”马蹄声和车轮碾压路面的声响,
随后,一辆装饰考究、由两匹高大神骏的栗色马拉着的黑色封闭式四轮马车,缓缓驶入了狭窄的巷子,
车身擦得锃亮,金属部件反着光,车窗紧闭,挂着厚重的深色丝绒帘子,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马车夫穿着笔挺的制服,戴着白手套,神情倨傲,
这辆象征着财富和权势的马车,与这条破落的小巷格格不入,它行驶得并不快,车轮碾过巷子石板路上的积水坑,毫无顾忌地溅起一片浑浊肮脏的泥水,
玛莎大婶见状,迅速将探出窗外的半截身子缩了回去,合上窗户以把泥水阻挡在外,随后她便不打算再过问妮娜的事,只听见从窗户另一侧漏出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散发着恶臭的泥浆则泼溅在了因饥饿和精神打击而显得反应迟缓的妮娜身上,她单薄的旧裙摆,本就沾满尘土和旅途的污迹,瞬间被染上大片大片泥斑,
妮娜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呆住了,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重重地撞在了身后布满霉斑的院墙上,
马车没有丝毫停留,依旧保持着那种矜持而冷漠的速度,缓缓驶过她身边,深色的车窗紧闭,帘子纹丝不动,里面的人,甚至不屑于投来一丝目光,
车轮声和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的另一端......
妮娜僵硬地站在原地,冰冷的泥水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淌,滴落在她的腿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缓缓低下头,视线茫然地扫过脚下,
忽然发现,地面和大门的缝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弯下腰,手指颤抖着,从门缝里,抠出了一小截褪色的、几乎要腐朽的细麻绳,
那是……记忆里,孤儿院简陋旗杆上,用来悬挂那面破旧小旗子的绳子,
那面小旗,总是在风中猎猎作响,是“家”的象征,而现在,只剩下这一小截断裂的、被泥土和湿气浸透的残骸,冰冷地躺在她同样冰冷的掌心......
她攥紧了那截冰冷、腐朽的断绳,
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东西,那点卑微的、关于生路的妄想,连同院长嬷嬷早已消散的身影,连同那个破败却曾是她唯一港湾的小院……都在眼前这扇被锈锁和木板钉死的大门、在那辆溅起泥浆的冰冷马车碾过之后……彻底崩塌了,
巨大且彻底的绝望,几乎快将她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冻结、压碎......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扭曲、褪色,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胃部剧烈的痉挛绞痛到了极致,长久的饥饿和巨大的精神冲击终于突破了身体承受的极限,
她甚至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身体软软地、无声地滑倒下去,后背重重地撞在院墙上,然后,顺着冰冷的墙面,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肮脏泥泞的巷子地上,蜷缩成一团,
头无力地歪向一侧,脸颊贴在冰冷湿滑的石板上,空洞无神的眼睛,茫然地、失焦地大睁着,映着巷子上方那狭窄的一线天空,
手中,还死死攥着那截冰冷的、腐朽的断绳,
像攥着她已经断裂、再无归途的人生,
寒风呜咽着穿过死寂的小巷,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她单薄冰冷、沾满泥污的身体,消失在巷子更深处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