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气如沸水翻涌,白璃的断尾在黑焰中灼烧,蚀骨的剧痛让她几乎咬碎银牙。苏瑾的琉璃尾缠在她腰间,金砂与浊血交融成锁链,将两人死死捆缚。天门外传来的厮杀声忽远忽近,玄尘的残影悬浮于虚空,手中断尾如令旗挥动:“殿下,该归位了——”
白璃挣扎着抬头,瞳孔骤缩。
天门外列阵的修士额间皆烙着堕天狐纹,他们手中的法器泛着青丘魂魄的幽光,那些魂魄扭曲成狐首人身的模样,在剑锋上哀嚎不止。而苏瑾立于阵前,混沌之息在她周身凝结成冕旔,左眼血晶已化作深渊般的漩涡,右手指尖轻点间,地脉轰然裂开百丈沟壑。
“玄尘!”白璃引弓对准那道枯槁身影,箭矢却在离弦刹那化作星砂,“三百年前你跪在青丘祭坛发誓永守碑林,如今竟勾结蚩尤残党!”
老者低笑一声,兜帽下咒文密布的面孔渗出黑血:“老朽守的从来不是碑,而是师父重临人间的路。”他挥袖震碎混沌障壁,露出后方冰棺阵列——每具棺中都封存着与苏瑾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着青铜钉,钉尾缠绕的锁链直通地脉深处。
白璃脊背发寒,那些锁链的纹路与姑姑自毁元神时缠绕的冰魄链如出一辙。
“阿璃,你看清楚了吗?”识海中忽然响起母亲的声音。
白璃猛然回头,望见混沌镜面中映出的往事:三百年前青丘祭坛,母亲将半颗妖丹融入孕妇腹中,妖丹表面浮动的黑气正是初代天狐的恶念。而那胎儿的心口,赫然浮现出与苏瑾如出一辙的九尾堕天纹!
“苏瑾是……人造的容器?”她喉间腥甜翻涌。
玄尘的枯指抚过冰棺,嗓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师父当年自剖双目,善念封入青丘地脉,恶念掷入冥海。而心脏——”他骤然掀开道袍,心口处的青铜钉迸出血光,“化作了天门钥匙!”
白璃的逐月弓剧烈震颤,母亲遗留的精魄在弓身哀鸣。她终于明悟守碑人的局——玄尘作为初代天狐首徒,千年蛰伏只为用三百“苏瑾”炼成血肉阵眼,重聚师父神魂!
“轰!”
地脉深处突然炸开硫磺味的浊气,九头巨蟒自裂缝中钻出,蚩尤的残魂附着其上,蛇瞳贪婪地锁定白璃:“小狐狸,你的尾巴……很香啊。”
白璃翻身避过毒牙,堕天狐纹却顺着断尾伤口蔓延至腰际。苏瑾忽然反手扣住她手腕,琉璃尾尖刺入自己心口,金血喷涌间凝成《山河契》残页:“用这个!”
缺失的篇章浮空显现:“……以双生之血,祭禹王鼎耳。”
白璃瞳孔骤缩,怀中玉佩应声飞出,与地底破土而出的鼎耳严丝合扣。禹王鼎残片轰鸣着重组,鼎身饕餮纹蠕动成初代天狐剜目场景——左眼善念化作青丘山河,右眼恶念凝为冥海漩涡,而心脏……
“心脏化作了天门!”她嘶声喝道。
玄尘的狂笑震动混沌:“殿下现在才明白,未免太迟了!”他挥动断尾令旗,冰棺中的“苏瑾”们同时睁眼,额间日月印迸发血光。白璃的识海如遭重击,三百年前母亲癫狂的面容与眼前景象重叠——
“阿姐,快走!”记忆中阿弟的呼喊刺破迷雾。
年幼的白璃在火海中踉跄奔逃,身后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她不敢回头,直到传送阵光华吞没视野的刹那,才瞥见阿弟胸口插着自己的短剑,唇角却带着释然的笑……
“你以为自己真是青丘的救世主?”玄尘的讥讽将她拉回现实,“从你接过逐月弓那刻起,便是师父复生的祭品!”
白璃浑身颤抖,第四条狐尾在浊气侵蚀下骤然断裂。黑焰冲天而起,她却迎着焰锋挽弓,箭矢直指苏瑾眉心:“那就一起死!”
箭锋触及苏瑾额间封印的刹那,异变陡生!
初代天狐的善念自血晶中苏醒,苏瑾的琉璃尾暴涨九条,尾尖金焰与黑焰交织成网,将玄尘的冰棺阵笼罩其中。白璃的箭矢诡异地调转方向,贯穿蚩尤的蛇首,魔血溅上禹王鼎的瞬间,鼎身浮现出母亲的身影。
“璃儿,斩断因果……”虚影抬手抚过白璃染血的面颊,“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白璃嘶吼着引动最后三根狐尾,尾骨崩裂的脆响中,逐月弓化作流光没入苏瑾心口。混沌领域轰然炸裂,玄尘的残躯在太初之火中灰飞烟灭,而冰棺阵列寸寸龟裂,三百“苏瑾”化作金砂汇入本体。
“阿璃,你看——”苏瑾忽然轻笑,指尖点向归墟深处。
崩毁的天门废墟上,一株双生花破土而出,善念与恶念在花蕊中缠绕共生。
混沌之气凝成腥风,卷起满地星砂。白璃的断尾伤口处黑焰翻腾,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玄尘枯槁的手指凌空一划,冰棺中三百“苏瑾”齐齐抬手,掌心迸出血色锁链,如毒蛇般缠上白璃的四肢。
“师父当年剖心化天门,留一缕神识在《山河契》中。”玄尘的嗓音裹着癫狂的颤音,“可惜啊,你们这些后辈只当那是镇魔法器!”他挥袖震碎一道混沌屏障,露出后方悬浮的玉简——那本该镌刻“江河永驻”的圣物,此刻爬满蚩尤魔纹,字迹扭曲如蛆虫蠕动。
白璃的逐月弓发出悲鸣,母亲遗留的精魄在弓身挣扎欲出。她猛然想起青丘藏书阁中的残卷:初代天狐剜目镇魔后,心脏被炼成三十六枚血钉,钉入三十六根天罡柱。而玄尘手中的断尾令旗,分明是用天罡柱碎片熔铸!
“你抽了镇魔柱……就为造这邪器?”她嘶声怒喝,狐尾横扫击碎数道血链。
玄尘低笑不答,枯指捏诀,冰棺中的“苏瑾”们突然张口诵咒。音波如万针刺入识海,白璃踉跄跪地,三百年前的记忆再度翻涌——
那是个血月悬天的夜晚。
年幼的白璃缩在往生殿梁柱后,看着母亲将姑姑的元神一寸寸抽离。姑姑的九尾在锁链中寸断,却仍嘶声厉喝:“阿姊!你抽我魂魄炼阵,青丘必遭天谴!”
“天谴?”母亲抚过逐月弓上的裂痕,眉眼冷如霜雪,“若能用青丘覆灭换天门重开,便是值得。”
殿外忽然传来孩童的哭喊。白璃浑身僵冷——那是阿弟的声音!
记忆在此刻碎裂。白璃呕出一口鲜血,眼前的混沌领域扭曲成往生殿废墟。玄尘的身影与母亲重叠,他手中的令旗化作逐月弓,箭锋直指苏瑾眉心:“殿下,该收官了。”
“休想!”
苏瑾的厉喝炸响,琉璃尾骤然暴涨。她左眼血晶迸裂,碎屑凝成初代天狐的虚影,右掌却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金血喷涌间,太初之火逆流而上,将缠缚白璃的血链烧成灰烬。
玄尘脸色骤变:“你竟能挣脱师父的魂契?”
“老东西……”苏瑾唇角淌血,眸中金芒与黑焰交缠,“你算尽天机,可曾算到人心会变?”她突然拽过白璃的手,两人掌心相贴处浮现双生花图腾。
白璃只觉识海轰然震荡。三百“苏瑾”的记忆如洪流灌入——每个冰棺中的女子都在诞生那日被种下堕天狐纹,又在魂飞魄散前刻下血咒。万千怨念汇聚成河,竟在混沌中撕开一道裂隙!
裂隙深处传来龙脉的哀鸣。
白璃望见冥海沸腾,青丘残存的镇魔柱一根根崩塌,柱身缠绕的锁链化作赤鳞巨蟒,正是蚩尤魔息所化。而每根断柱裂口处,都涌出守碑人的残魂——他们额间嵌着青铜钉,魂魄被炼成修补天门的材料!
“原来所谓守碑人,不过是活祭品……”白璃齿间渗血,第四条断尾突然暴长,黑焰凝成箭矢贯穿玄尘右肩。
老者踉跄后退,道袍下露出森森白骨——那根本不是人身,而是用镇魔柱残片拼凑的傀儡!
“你以为我愿做这行尸走肉?”玄尘突然凄厉大笑,胸腔内掉出半卷焦黑的《山河契》,“师父赐我永生,却要我日日受镇魔柱反噬之苦!唯有天门重开,方能……”
话音未落,苏瑾的琉璃尾已洞穿他咽喉。金血溅上玉简的刹那,初代天狐的叹息响彻混沌:“痴儿……”
玄尘的残躯在太初之火中灰飞烟灭,冰棺阵列轰然炸裂。三百“苏瑾”化作流萤,汇入本体琉璃尾尖。白璃踉跄起身,望见苏瑾心口浮现完整的九尾图腾——善念金纹与恶念黑焰咬合成阴阳鱼,正中嵌着初代天狐的泣血左眼。
“阿璃,你看。”苏瑾指尖轻点归墟深处。
崩毁的天门废墟上,一株双生花破开焦土。善念白莲与恶念黑昙并蒂而生,花蕊中浮动着青丘山河的虚影。蚩尤的魔爪自地底探出,却在触及花茎时被金焰焚成灰烬。
白璃的断尾忽然传来剧痛,黑焰纹路逆流回缩,在脊背凝成锁链图腾。她终于明悟母亲临终那句“活下去”的真意——混沌之中,从无纯粹的善与恶。
逐月弓在此刻发出清越长吟,弓身上的凤凰花纹路次第亮起。苏瑾握住她的手,琉璃尾与黑焰尾交缠成桥,直指归墟尽头的新月。
“该结束了。”
“不。”白璃反手扣紧她的指尖,“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