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坐在青丘某座山崖上,春风拂过,吹散无边的蒲公英。母亲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狐耳微动,捕捉着百里内动物的踪迹。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有九条尾巴啊?他们都说没有九条尾巴就不算长大……”
幼时的风停了,眼下无尽的森林与花海如打破了的琉璃一样,破碎开来。眼下的场景,重归于冥海。
青丘的风裹着冥海的腥气,卷过焦黑的断壁。白璃赤足踏上往生殿废墟,足底传来地脉微弱的震颤——那是镇魔柱濒临崩毁的哀鸣。
樋树临近断裂的枝桠上的枯叶随风飘扬,白璃雪白的狐耳轻轻颤动,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琉璃尾扫开满地碎瓦,金砂从尾尖洒落,渗入龟裂的岩缝。地底忽地传来闷响,三十六根天罡柱的虚影浮现在半空,每根柱身都缠满赤鳞巨蟒,蚩尤的残魂在蟒瞳中狞笑。
聒噪,嘈杂,令人厌恶。
“比三日前又断了两根。”白璃抚过逐月弓上的裂痕,弓弦沾着未干的鲜血,“若天罡尽毁……”
“冥海会吞噬三界。”苏瑾接话,指尖凝出一簇太初之火。火光映亮她心口的九尾图腾,善恶纹路如活物般纠缠。
远处忽然传来剑啸。
仅凭一人一妖,就要抵御来自四方的蚩尤分身已经足够有压力了,而现在,又来了一群修士趁机而来。
白璃微眯双眼,金色双瞳中悄然浮现一抹赤红。
十二道青光划破天际,修士御剑而至,为首者玄袍玉冠,额间堕天狐纹泛着幽蓝冷光:“青丘余孽,交出禹王鼎!”
白璃挽弓欲射,却被苏瑾按住手腕:“他们的剑阵有古怪。”
话音未落,修士已结印成阵。剑气凝成青龙虚影,龙爪扣住最近的天罡柱,竟将镇魔之力源源不断吸入剑锋。柱身裂纹骤然扩大,蚩尤残魂发出愉悦的嘶吼。
有的人,自诩名门正派,私下却串通魔物。
“他们在喂养魔尊!”白璃瞳孔骤缩,箭矢离弦化作流星。
为首的修士挥袖震碎箭光,袖中掉出半枚青铜钉——正是玄尘当年提及的引魂钉。苏瑾突然闷哼一声,琉璃尾不受控地刺向白璃后心!
“小心……钉上有咒……”她猛地向后滑步,咬破舌尖强控身形,金血溅在修士剑锋上,竟烧出《山河契》的残缺铭文。
混乱中,白璃瞥见往生殿残骸间那株漆黑的凤凰木。树身茧蛹接连炸裂,堕天狐残魄尖啸着扑向剑阵。修士们却似早有预料,剑锋调转,将残魄尽数钉入天罡柱裂缝。
“以魂补柱?”白璃脊背发寒。这些修士竟效仿守碑人手段,用堕天狐魂魄延缓镇魔柱崩毁,实则是在为蚩尤重塑魔躯争取时间。
白璃强行稳住身形,正站定,记忆忽如潮涌——三百年前母亲立于凤凰木下,指尖抚过含苞的花蕾:“镇魔柱非石非铁,乃是用初代天狐肋骨所铸。若要彻底修复……”
“需王族心血为引。”白璃喃喃,倏然明悟修士真正的目标。逐月弓悲鸣骤起,她旋身避开三道剑光,狐尾横扫击碎修士护体罡气。
苏瑾的琉璃尾突然缠住白璃腰肢,将她拽离战圈。两人跌进凤凰木的阴影中,树根处埋着的禹王鼎正在渗出黑血。
“他们要的不是鼎。”苏瑾掌心按上鼎身闪耀着的饕餮纹,鼎耳处的玉佩印记突然发烫,“而是你体内流淌的初代血脉!”
白璃猛然按住心口,眼瞳那抹赤红更发猖獗地蔓延。三百年前母亲推她入传送阵时,曾在脊骨烙下半道锁链——那锁链此刻正与镇魔柱共鸣,勒得她几近窒息。
剑阵再度压来,青龙虚影已生出血肉。为首的修士割破手腕,血珠凝成符咒:“青丘王女,借你心头血一用!”
千钧一发之际,苏瑾的琉璃尾骤然炸开。金砂混着黑焰凝成屏障,太初之火顺着剑阵逆流而上。修士们的堕天狐纹突然暴走,竟反噬其主!
“你以为……只有你们会种咒?”苏瑾咳着血沫冷笑,左眼血晶浮现初代天狐的虚影,“三百冰棺中的怨念,早就刻在每道堕天狐纹里。”
白璃趁机引动逐月弓,弓弦割破掌心,金血凝成三支破魔箭。箭锋触及镇魔柱的刹那,柱身裂纹中迸出刺目强光——那里面封存的不是魔气,而是初代天狐被剜去的左眼!
善念化作的光球悬于半空,淡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泪滴状的星砂簌簌而落。修士们发出非人惨叫,堕天狐纹在纯净善念中焚烧殆尽。蚩尤残魂嘶吼着缩回地脉,青龙剑阵轰然崩解。
白璃踉跄跪地,看着光球没入苏瑾眉心。琉璃尾上的黑焰纹路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流淌着金血的经脉。 眼中的赤红逐渐褪散,重为金瞳。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山河契》……”苏瑾抚上心口,九尾图腾已化作衔尾双蛇,“以善镇恶,以恶养善。”
远处忽然传来凤鸣。
焦黑的凤凰木在星砂中抽出新芽,并蒂双生花于枝头绽放,一瓣纯白如雪,一瓣墨色如夜。
这就是,双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