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阴影下的试探与相互拉锯
海州初冬的夜来得更快。天空灰蒙蒙，夹杂着咸湿海风，让整个老港区透出一股沉闷与冷意。狼帮自落脚于此以来，表面上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安稳”——小规模的纠纷、夜间的暗哨、对外围宵小的驱赶，都在正常范围内。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种安稳只是暂时。无论是警方的排查、铁鲨帮的试探，还是对沂港赌场的图谋，都意味着这里迟早会变得风起云涌。
林洛站在仓库二楼狭窄窗台上，俯瞰门外街区灯火稀疏。近来，她帮狼帮制定的多份“突袭预案”逐渐成形，周伟和阿庆两条线也递交了更多资料，苏凯虽犹豫不决，却并未彻底拒绝。可以说，各个关键点都在一点点逼近。可她心里并不乐观——越是临近目标，往往越容易被暗流搅乱。一场真正的考验，也许会比想象来得更迅猛。
红狼在楼梯下喊她名字，让她赶紧过去开个小会。她放下心中杂念，转身走入那间简易的“策略室”。一进门，就看见胖虎坐在椅子上，表情阴晴不定；白熊则翻着桌上一堆新的简讯；黑梟斜倚在墙边。一旁的桌角，棕熊与狼人则神色严肃，似刚结束某项讨论。
林洛礼貌地点头示意，坐到自己的位置。胖虎先开口：“你来了。之前我跟刀疤收到消息：城里有人四处打听‘老港仓库里住了哪股势力’，还愿意花钱买情报，看起来不像普通混混，更像是想搞清楚我们底细的第三方。你觉得会是谁？”
林洛微皱眉，抬眼看看众人：“要么是铁鲨帮的人没有足够情报，想再确认。要么是别的外地势力；还有可能是警方安插的线索回收——最近不是盛传扫黑暗访还在进行吗？”
棕熊拿起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指尖翻转：“铁鲨帮若真要探我们，已经有很多渠道，不必四处散钱收集小道消息。更可能是新的外帮，或者警方。”
狼人接口：“我也偏向是警方暗线。他们怀疑这里聚集了黑帮火力，但暂时没实锤，就想用钱收买消息，让某些街头混混把我们底牌抖露出来。好盯紧我们。”
白熊往前一探身，指着面前的几页纸：“如果真是警方，一旦他们盯上仓库，我们搞大案就更难隐蔽。要不要适度转移一部分枪支和弹药到别处？我知道老港还有个废弃粮库，可以临时囤些东西。”
红狼沉吟：“这么做也不是不行，但一来人手分散，二来运枪过程若被盯上，也可能暴露。有利有弊。”
林洛接着问：“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是探探风声，无意立刻采取行动？我们搞小规模转移可以，但尽量低调。我先把它记到防备事项里。万一真迎来大搜查，也不能把货集中在仓库。”
胖虎脸色略显不耐：“整天提心吊胆，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干一场？再拖下去，苏凯那边还不一定怎么变数。尤其他越拖，我们就越危险，给了警方更多时间挖掘线索。”
棕熊靠回椅背，一股威严的沉静：“你心急也没用。苏凯就是我们要在赌场内部搞定的最核心一环。我不想放弃。他越拖，我就越要拿捏他软肋。刀疤已在查他家人行踪。等过几天再逼他就范。”
林洛听到这里，心里发苦：这就是黑道行事，为了达到目的，随时用绑架或胁迫做筹码。可她也清楚，一旦和苏凯谈妥，那对行动的帮助极其巨大。只得咬牙认同：“……我也赞成稳住苏凯。与此同时，我们把物资分批储备到别的安全点，避免警方突查就把我们一锅端。”
棕熊点头：“对，就照这么办。黑梟、白熊，挑一两天晚上行动，选条偏僻路线把一部分武器弹药转移，别声张。剩下的事，大家照原计划继续。”
最终会议敲定：接下来几天将暗中移走部分装备到别处掩藏，仓库这边保持正常表象，不刻意显露帮派特征。至于苏凯的谈判再等刀疤查到足够把柄后，再进行一场关键逼宫。与此同时，还必须注意城里搜查的风声。
散会后，林洛皱着眉回到二楼的办公桌前，默默翻看那些“通行线路”与“隐藏仓库地址”的地图，心情杂乱：看似每件事都在推进，却也都透露出高风险。只要一个错误，就可能前功尽弃。
等她把资料再次理顺，发现天已接近子夜，她恰好肚子有些饿，便走下楼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临近走廊，却听到房间里传出棕熊和红狼的低声对话。
“……这事还得看苏凯啊，如果他继续磨，我真想直接让小苏把他骗到郊外，好好吓唬一下。”这是棕熊沙哑的声音。
“行，但我觉得他是真有意，只是想多要钱。”红狼说。
棕熊不耐：“狮子大开口也得先干活，我们才会给钱。妈的，我最烦这种贪心又胆小的家伙。”
两人似正争论要不要尽快对苏凯采取更强硬逼迫。林洛听了片刻，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棕熊对外人毫不留情，这与之前抓住敌探时的态度一样。她又想到自己被他们视为“自己人”，所以才如此信任她，也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能提供价值，否则下场也堪忧。
她没再偷听，赶紧绕去厨房，开了灯，翻到一些放凉的饭菜，就着水微波加热。边吃边想着白天那会议的主旨：要分批转移武器。她自问——若警方真摸上门，仓库里还剩多少火力，能否撑到棕熊他们赶回？这些都是她作为“预案设定人”必须细化的内容。
饥肠辘辘吃完饭，她擦了擦嘴，看表已近凌晨一点，便又匆匆回到二楼房间，打开笔记开始写下：
“关于警察突袭的紧急应对： 1）枪支留库量不超过总数的30%，剩余藏于副点或运走... 2）值班人2-3人随时盯住外头异常车辆... 3）若警方亮明身份进仓搜查，则先按装作普通小公司员工周旋，不到最后关头别开枪... ...
她一口气写了好几条，等做完已经快两点多，整个人疲惫不堪。想想明日还得跟黑梟一起去处理暗运物资事宜，就决定先睡。她把文档存到U盘，吹熄灯火。夜色深沉时，海潮拍岸的回响愈发突兀。她躺在床上，独自聆听潮汐拍打声，就像听到死神在锻刀，每一下都警示她要加倍谨慎。
第二天，狼帮依令开始了分批转移。林洛跟随黑梟带队先调一小部分枪枝弹药，装在一辆隐蔽货车里，从老港后巷绕出。由于她很少亲自参加运送，黑梟问她要不要上车随行，以免一路上万一被拦截，她也能拿脑子出主意。她咬咬牙觉得有理，于是爬上货车副驾。
不出所料，这过程并不算轻松：路上得多次躲避巡逻车辆、故意走极偏僻的小道，甚至一度还遇到交警临检。幸亏对方主要查超载，没深究。林洛那一刻心跳加速，握紧了怀里的短枪，若被要求开车门检查，后果不堪设想。但所幸交警只瞟了两眼，喊了句“下次别走违规车道”就放行。
一路有惊无险，货车驶往离老港十几公里外的一片废弃拆迁区，由狼帮事先租下的一栋破楼做临时仓库，把枪支弹药搬进灰暗的地下室。林洛站在阴暗楼梯间，看见小弟们把箱子一箱箱堆好，脸上才略松口气。黑梟拍拍她肩，开玩笑：“还好吧？心脏跳没停吧。”
林洛瞪他一眼：“你不紧张吗？刚刚那交警一查，咱们就完蛋。”
黑梟哈哈轻笑：“这就叫玩命嘛。别担心，你做得不错，保持镇静。我若没你这智囊提醒，可能会更急躁。”
处理完后，林洛和黑梟返回老港途中，脑子仍是嗡嗡响。换做以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一场大规模军火运输的参与者。可现在这种生活已然成日常——不如此，狼帮就难以在警方高压下保有全盛火力。
回到仓库时已是黄昏，林洛浑身疲惫地坐下刚喝口水，白熊匆匆跑来：“洛，有情况。老海又来消息，说铁鲨帮有一小队人似乎在老港转悠，打听我们又在干什么。你看要不要立刻收敛一下日常活动？”
林洛心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只得将水杯放下，呼口气回答：“把转移剩下的计划先缓缓。先别再运了，万一刚好撞上他们可不好。咱们把枪库掩埋好，一律低调。”
白熊点头：“行，我这就去告诉红狼，让他注意放哨，别和对方起正面冲突。我们暗暗观察他们是否真想找我们碰面。”
等白熊走后，林洛站起身，看向二楼窗外：夕阳血红，映照老港破败街景仿佛浸在暗潮里。她脑海陡然生出一个念头——看样子，这几个月不会风平浪静。要想顺利到达行动临界点，狼帮必须反复周旋在警方、铁鲨帮，以及那些不明势力的缝隙之中。
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胖虎扶着拐杖走上，面露苦笑：“我腿差不多快好了，却一直守在仓库，连场架都没打，真是郁闷……”
林洛瞄他一眼：“你这是战斗狂的心态？你想打就得再等等。棕熊对外吩咐我们现在不主动起冲突，免得把事闹大。”
胖虎撇嘴：“嗯，我知道。只是一想到后面会有更猛烈的枪战，我既兴奋又害怕。”
林洛颇能理解，“我跟你一样矛盾。可如果能用最小规模火拼拿下目标，我更希望少死人。”
两人对看一秒，各自陷入沉默。在这个以暴力为生存手段的黑帮世界，她始终无法认同毫无保留的杀戮，却又不得不接受某些时候需要开枪。
“行了，我去前面看看。”胖虎支着拐杖走了。林洛盯着他背影，脑中默默重复——“唯有成功，再纠结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夜里十一点，仓库灯火仍旧亮着。棕熊、狼人、红狼和黑梟刚回来开完短会，向大家通报一段重要消息：**苏凯又传来字条，说很快会再见面，应该这次就能定下关键合作。**大家为此振奋。可见形势仍向前推进。
林洛自然高兴，但也抱有保留：苏凯前后拖延这么久，一时答应，一时犹豫，她担心对方还有别的算盘。可棕熊语气坚定，似已有后手：“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他抓稳。若真有异心，我会让他乖乖就范。”
众人没再多说，聚餐时稍显轻松，吃了点肉食和热汤。结束时，红狼意犹未尽地喝着酒杯里的汤，调侃说：“这么下去，再过两个多月，也许所有线都到位。到时我们就干一票惊天动地的大事。”
胖虎举起啤酒罐响应：“哈哈，反正我腿好了就能冲，别让我等太久！”
林洛坐在一旁，露出一丝苦笑：他们对“惊天动地”的期盼如此热切，而她对“平安无虞”的期待也同样强烈。或许只有成功完成任务，才能各得所愿。
饭后，不少弟兄呼啦啦散去，继续轮班守夜。林洛则把碗筷交给洗碗的小弟，转身想回房，却碰见白熊挡在楼梯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抬眉：“怎么？”
白熊压低声音：“我刚收到周伟的补充短信，说他记起在地下一层某个机房旁边，可能设有一条小型逃生通道，但他不确定是否被封死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林洛眼睛一亮：“这可重要。若真有那通道，我们行动后能更快撤离。”
白熊点头：“对，所以你再更新一下方案？明早我带你去找刀疤商量怎么把这情报跟阿庆对接，看能不能从监控画面里验证。”
她当即表示同意，两人匆忙去二楼查看了周伟传回的那几张简图——并不算特别清晰，只是他在一张旧草图上用笔勾勒个可能位置。林洛研究了好几分钟：“如果存在这个逃生道，我们就有双保险。但须确认是否被后期改建或封闭。”
白熊：“好，我想让阿庆或苏凯都留意一下内部结构，最好能找到确凿证据。若真能保留下来，对我们撤离帮助太大了。”
两人越说越亢奋。林洛心里却涌起一股危机感：越多秘密通道，也可能让对方安保更严或埋伏。不管怎样，她先把这点列入“可选撤退路线”。兵贵神速，也贵于多预案。
整个夜晚，她再度忙到凌晨，直到合上笔记本时，乌云外已微透月光。走到门口，迎面看见棕熊似乎也没睡，靠在窗台抽烟。
林洛想到还没正式向他汇报通道线索，主动走过去：“那个……我这边刚研究了周伟补充的机房旁通道，不一定存在，但万一能用，我在方案里额外做一条撤退分支。你怎么看？”
棕熊半侧头，吐出烟雾：“当然好。有多一个出口，行动更保险。不过先确定真假。”
林洛点头：“白熊说明天再想法让阿庆或苏凯帮我们核对。总之我们准备得越全面，越不怕出岔子。”
棕熊眼神带着赞许：“辛苦你了。这些天看你劳心劳力。放心，等咱们大事完结，你肯定功劳不小。”
林洛神情淡淡：“但愿大家都平安就好。”
棕熊笑笑，然后声音压得很低：“对。能少死几个人，当然好。可一旦真干起来，谁也难免流血。我只希望，在关键时刻，别有人背叛，或者临阵退缩。那才是最致命。”
林洛听得心里微惊，明白他暗指苏凯或其他内应一旦反水会让全盘皆输。她没多回应，只点头。
“行，你去休息吧。”棕熊挥手，依旧在窗边抽烟。林洛轻声道了晚安，回房睡觉。可她知道他要在深夜继续思考更多毒辣手段，以防计划出现背叛风险。
接下来两天，狼帮默契地将部分枪支转移了第二批，仓库里只留下足以日常防卫的一些火力。警方既未大动作搜查，铁鲨帮也无实质性冲撞。老海那里不时带回些风声，基本都指向“目前各方都在观望，局势尚未激化。”林洛反复告诫自己：越安静越要小心。
阿庆暂时停止大规模渗透，只做被动监控，以免惊动赌场技术人员。周伟说再过几天他能来一次老港当面讲解地下结构。苏凯依旧没有立刻宣布“确定合作”，但暗示他会让棕熊那边知道何时是最合适面谈。一切都像在按照既定节奏，一步步汇集到狼帮的计划网中。
而林洛照例忙于修订各种预案，也和胖虎、白熊进行多次演算，想着如何在行动日最短时间内冲到金库，又如何利用可能存在的逃生道撤离。越描越具体，却也给她带来更多心理负担：因为写得越清楚，就越感到“这是一次真正需要搏命的硬仗”，敌人无论是警察、铁鲨帮还是赌场保安都不是好惹的。
有天深夜，她例行翻阅方案，困得头昏眼花，却仍坚持检查每个环节是否环环相扣。终于放下笔时，已近凌晨两点，她走到窗台让冷空气吹了会儿。脑海一片嗡鸣，却又浮现这样一句话：“赌博在最后摊牌前，总带着危险却有无数期待。”
她苦笑，“可我们这是用性命下注的犯罪赌局，不是普通赌钱。”
回房路上遇见红狼巡逻返程，红狼和她打招呼：“太晚了，你也睡吧，别撑坏身体。对了，胖虎说你那预案别写得太复杂，他执行不了那么多条款。”
林洛会心笑：“行，我再简化一下。尽量用更直接的方式让人易懂。”
她回房躺下，霎时倦意袭来，意识渐渐模糊。心想：再多准备都不嫌多，只要能平安结束，就好。这就是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真挚的渴望——任何壮阔或欲望，最终都要落在“活下来”四字上。
窗外风声呼啸，老港区依旧潮湿阴冷。远处的沂港赌场大楼在城市中心闪亮着霓虹，仿佛潜伏在漆黑海面上的一颗巨大宝石，也像一只深渊巨兽张开利口，等待着任何胆敢进入者的疯狂厮杀。夜色凄迷，狼帮的所有布置都在最后的沉寂中埋首推进。林洛慢慢阖眼，沉入又一次不安的梦境——她明白，这场暗涌的长夜，还远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