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雨后的老港区略显沉闷，空气里夹杂着潮湿和生锈的味道，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直笼罩在倦怠的阴影下。狼帮已经进驻这里快两个月，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却宛如暗流涌动：铁鲨帮不断加强对沂港赌场的外部巡逻，警方似乎也在城里暗中搜集情报，一场更复杂的角力悄然蔓延。林洛每天都在和这些信息打交道，生怕一时疏忽就会引爆严重后果。
她在仓库二楼的临时办公桌上摊开地图，面前放着三大叠文件，分别涉及阿庆的网络后门渗透进展、苏凯的谈判记录及其个人背景，还有周伟不断补充的赌场内部结构资料。自从他们确认了多条线配合之后，林洛的工作量猛增：她要把不同来源、不同时期的数据拼凑整合，再根据狼帮的实际人手、火力和地形做出最优组合。万一出现哪个环节脱节，整场大案随时可能失败。
胖虎拄着拐杖走进来，顺手放下一个保温杯，说这是他替她煮的姜茶，“你日夜操劳，小心淋雨受凉，喝点暖身。”林洛疲惫地笑了笑，接过姜茶道谢，然后把目光又投回地图上。胖虎轻声问：“苏凯那条线进度怎么样？我看棕熊哥这几天脾气不太好，可能是被对方拖来拖去。”
林洛轻抿口姜茶，皱眉道：“苏凯一直想要更多钱和安全保证，不断要求见面商量，但又迟迟不愿签实质协议。棕熊哥说给他再点时间，刀疤也在暗中调查他家底。如果发现什么关键弱点，我们就能逼他就范。”她打心里对这种“逼迫”并不喜欢，可懂得在这环境里，只要能撬动苏凯，便必须用强硬手段。
胖虎哼了一声：“这家伙端着架子，可能还在想观望行情。可越拖下去，我们越被动。铁鲨帮那边对赌场保卫只会越来越严，阿庆也说系统随时可能升级完毕。”
林洛沉默片刻：“棕熊哥打算先稳住，也好趁这段时间让阿庆继续测试副线漏洞。若苏凯临门一脚答应了，外加阿庆的网络瘫痪配合，就能一举冲击到赌场最核心环节。我们虽然急，但也没法逼得他当场表态。否则他反咬一口，把消息卖给铁鲨帮或警方，那就完了。”
胖虎点点头，坐到一旁沙发上，随手翻看一叠安保轮值表，“说起来，你们对警方那边有新发现吗？我记得你和红狼前几天才说担心有便衣或扫黑小组会来老港。”
林洛合上笔记，用指尖揉着太阳穴：“目前没见他们真出手，估计还在暗中调查。我们如果表现得正常，不大张旗鼓，暂时能蒙混过关。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突袭？红狼在老港多加了几处暗哨，棕熊哥也警告大家行事别太张扬。”
胖虎苦笑：“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咱们再怎么谨慎，也不可能百分百没破绽。”
正在两人低声交谈时，红狼在门外敲了几下，探头进来，“林洛，白熊他们回来了，说有事要跟你讨论。你快去仓库后门那儿。”林洛和胖虎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匆匆下楼。
后门那片区域堆满木板、油桶和一些半新的生活物资。最近狼帮经费稍微充裕，用来改善仓库环境和给弟兄们添置必需品。林洛远远就看见白熊和黑梟围着两个新面孔在低声交谈，神情颇为严肃。她走近时，黑梟抬头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你得听听这些兄弟的汇报。”
那两个新面孔据说是红狼在老港收编的小混混，原本在街头流浪，对当地地形和闲散势力有一定了解，最近替狼帮当外围眼线。此刻他们一脸紧张：“我们听说有股外来人马在南边郊区租下破仓库，里头车辆进出频繁，看样子也是搞军火或灰色生意。我们去探时被赶走，差点挨打。”
林洛问：“他们是哪个帮派？还是独立势力？”
其中一人耸肩：“不知道。没看见铁鲨帮或其他大帮标志，也不像警方。如果只是普通走私还是别的，我们也说不准，但他们对老港打探过，还问周围人‘是不是最近有外省狠角色在仓库’之类的。”
林洛瞳孔缩了下：“这就奇怪。会不会想挖我们消息？难道又有别的外帮盯上这片地盘，或者盯上赌场？”
白熊沉吟：“不排除是冲着赌场来的。毕竟我们盯的这目标很大，不少野心家都会想动这块肥肉。”
黑梟冷笑：“总之先别慌。待棕熊哥回来再商量，是直接去摸底，还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小混混毕竟多心，我们没必要随意起冲突，但也得警惕对方抢生意或乱搅局。”
林洛暗暗觉得头痛：前不久老海就说过，城里出现过几辆可疑外地车，如今又冒出一伙可能藏着黑货的人。狼帮好不容易在老港扎稳脚，如果半路杀出外来势力争夺或引发更大混乱，极可能打乱他们精心筹备的赌场抢劫计划。局面越复杂，变数越多。
她平静地向那两个小弟点头：“你们先去休息，最近多留意那伙人动向，不要贸然靠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告。”两人应声离开后，白熊擦了擦额头汗：“看来我们要小心经营暗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他们只是普通走私，跟我们目标无冲突。要是也盯上赌场……那就难搞了。”
林洛望向仓库外灰蒙的天空，小声说道：“先查清楚再定。我们自己都还没‘成熟’，不想惹另一股纠纷。苏凯这边本来就够拖。”她犹豫了下，索性提议：“等棕熊回来了，我们一起开个碰头会吧。我怕情况一多，人心容易乱。”
黑梟眼里露出赞同：“好，你去准备下，我来通知老狼他们。现在是多事之秋，任何小风吹草动都不能忽视。”
一直到深夜，棕熊和狼人带着红狼回来，林洛便立即将新发生的“疑似外来势力”消息、苏凯拖延情况以及阿庆对防火墙更新的最新提醒做了汇总报告。众人围坐仓库二楼简易会议室，连胖虎也抬着凳子挤进来。
棕熊表情依旧冷静，但眼神里有股深沉压迫：“苏凯还是不确定，那就先让他耗。我不想在他身上放太多心思，也不想失去这枚关键棋子。我们这段时间重点是稳住老港仓库，不要被任何外来势力或警方盯上。”
狼人敲了敲桌面：“这伙神秘人若只搞些小买卖，跟我们没太大冲突。真要掺和到赌场那边，我们就得提防他们抢先行动，或者把风声搞大，引来铁鲨帮全面搜查。那对我们非常不利。”
红狼显得坐立难安：“要不我们直接找几个人摸进他们的老巢看看？反正我们也擅长硬碰。”
林洛皱眉：“别做没必要的冒险。暴露自己更糟。也许可以先用老海的关系，或者让收编的小弟继续外面打探，确认那伙人目的是什么。如果他们毫无头绪，咱们就别节外生枝。”
棕熊点头：“说得对。除非确认对方在筹谋赌场，否则不必节外生枝。再说我们自己也尚未彻底掌控各项内线。不要同时惹多方敌人。”
白熊也附和：“那就这么办，我们安排外围更多眼线盯紧。警方的风声也要紧盯，别让他们突袭仓库。”
胖虎在旁摆弄拐杖，突然问：“万一对方真的打算在赌场下手呢？岂不是和我们撞期？”
林洛轻声答：“如果真撞期，我们可以尝试利用他们制造的混乱，为我们的行动服务。关键还得事先知道他们时间和规模。可一切只是猜测，先别下定论。”
棕熊扫过众人面容，说：“好，这事暂且定下。你们各自本分照做，准备暗哨、加强枪支藏匿、盯紧苏凯和阿庆进度。我不信这段时间里还会有什么大波浪。咱们只要稳扎稳打，就能在几个月内成事。”
话音落下，众人略微放松。林洛站起身收好笔记：“我会把外帮势力那条也写进我们总案，以便随时增补对策。”
棕熊点头，给她投来赞许目光：“你做得好，我刚还听红狼说，你最近夜里巡逻也挺积极。大伙都认可你的努力。”
林洛心里苦涩：自己这样努力，不过是想确保行动成功、不死在中途。她对棕熊勉强笑笑：“我只是想把事做好，也把生命风险降到最低。”
棕熊拍拍她肩：“继续保持。狼帮不会亏待你。”
会议结束后，已近深夜一点。林洛返回房间，却毫无睡意。她脑中来回盘旋着几条线：苏凯不肯松口、阿庆只能维持初步后门、警方与铁鲨帮都有暗流、外来势力可能插手……如此多变数足以把人逼疯。
她深呼吸，摸着书桌上的那份“抢劫行动方案”，轻轻翻到最末页——那里写着拟定的“执行阶段时间表”：三到四个月后，若各环节到位，他们便可发起雷霆一击，拿走赌场地下一大笔现金或金库财物，然后迅速撤离海州。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烦躁：还要继续隐忍数月，这期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室外夜风吹拂，旧窗户缝隙嘎吱作响。林洛独自坐在桌旁，回味着自己在这死亡游戏里一路走来的心境转变：从最初的恐慌与格格不入，到现在能冷静规划犯罪细节。她并没有“享受”这种转变，但早习惯了在这里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的事实。
坐了许久，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随意翻看手机上并无新消息。想起前不久还去市区简单地散了一下午心，如今又陷入繁琐的多线情报之中，不由得轻叹。可下一秒，她又自我提醒：熬过去，就是结束。系统不会让她无止境徘徊在此，只要这场抢劫圆满落幕，她或许就能离开。
她心里像压了块沉重的石头，告诉自己：“撑着。最多几个月，成功或失败就见分晓。”说完才感到一股倦意涌上，于是合衣躺在小床上，慢慢阖上眼帘。
这夜依旧无太大动静，老港区的浪潮声断续传来。几名值班弟兄在仓库外围巡逻，小声聊天，谈及今后若真的发大财，就要去开店或娶媳妇。林洛隔着破旧房板都能隐约听见他们那种朴素的梦想，却又苦笑：他们不明白，要拿到那笔巨款有多危险。
不知不觉她竟沉沉睡去，又一次在梦中看到了闪烁的警灯与远处的枪火。她翻身几回，口中呓语，却并未醒。对她而言，这已成为潜意识的阴影，每次她都会在血腥与惊恐的梦魇中惊醒。然而这一夜，却奇怪地没有惊醒，也许是白日奔波太累，撑到极限了。
翌日早晨，当她睁开眼时，仓库里大多数人都已经起床忙碌。胖虎在门外叫她：“洛，你起了没？有点新消息。”她赶忙披上外套出去，“怎么？又出什么幺蛾子？”
胖虎笑笑：“也不算坏消息，就是红狼他们夜里巡查说，最近没见警方明显动作，那‘外来车队’也没有再出现。兄弟们都觉得风浪小了。”
林洛却习惯性谨慎：“不一定。也许他们躲在暗处。棕熊哥怎么说？”
胖虎思考 一下：“还没开会，就让我先告诉你，让你放心。别太紧张。”
她“嗯”了声，心头却难有真正放松。大事将至，只要有一根火星都可能让局面翻覆。
她回到二楼，把昨夜拟的“多线情报统合”简报又拿出来，打算等棕熊或者狼人空闲时交给他们过目。刷洗一番后，她又投入日常“思考模式”。反正对她而言，闲下来反而徒增焦虑，不如不断完善方案，测试每个环节可行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