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放学时间到了——”广播刚起个头,一身冷汗的我条件反射地从沉睡中被唤醒。唉,晚修又睡着了……
“陈枢桓,你知不知道你不仅睡得很死还打呼噜?”叶皓用着物理课本挡着自己的脸,肩膀抖得像开着震动模式的手机,看起来十分欠揍。我其实不介意再往他后颈上再添一道疤,好让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
当然,这其实指的是将我与他在幼儿园吃饭时打闹过头敲出的月牙形状的疤痕,不对称也不好看——尤其是他拿这个讹诈我奶茶的时候。
我顶着意犹未尽的困意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戴上搁在五三封面上的眼镜,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打了高斯模糊,眼睛压到手臂上的副作用让本身睡眠不足的我更烦。
所以说啊,男高的日常并不精彩,除了上课就是和睡意搏斗。昨晚背《滕王阁序》到凌晨,满脑子都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超,农!
“还嘲笑我,回家路上有你好果子吃。”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顶着长时间压手臂血液流通不畅的麻痹感将几本笔记本放进挎包内,然后拍拍他示意撤离。
我绝对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高一还在背着一大堆书回家上学装勤奋,高二高三就意识到人所不能,彻底躺平。
不同于学校走廊里放学后热热闹闹的人群,我们俩人在走出校门前一路无话。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我们的关系就这样。
但刚出校门,叶皓突然拍了拍我的肩,带着乞求什么的表情把头凑了过来:“喂喂,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试试《星界誓约》呗?你玩奶妈我带你飞,两个人玩刷子游戏保证解压。”
“菜就多练,人不行不要怪游戏,换什么游戏都一样,上次谁说‘啊你天使单牵我包C的’结果拔刀被对面安娜一针睡倒的?一下交俩大就为了被午时已到点名是吗?”听这话我就来气,不悦地侧身想撞他,但他早有预料似的拉远了我们之间的横向距离。
我们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诡异的默契说不清道不尽吧。都选物生地,都喜欢坐最后一排,甚至连迟到都能同步,然后在一起早读结束前站班门口吹西北风。
“别生气嘛,我跟你说几个好笑的,最近那个狗策划又整新烂活……”看我实在是没兴趣,叶皓赶紧转移话题,开始吐槽起最近某新游戏的数值策划干的好事,我心情逐渐平复也适时插几句话附和。
一路插科打诨中,我们俩回到了小区。千禧年代建造的矮楼并没有电梯,自然灯也不可能常亮——“嘿!”我拉开已经早就失去其意义的防盗门,将灯喊亮,然后一前一后开始上楼。
不过当我们上到三楼时,原本亮着的楼道灯都全部熄灭了,突如其来的停电让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并不能立刻适应黑暗,只感觉到处都黑得像被丢进墨缸的纸张一样。
“哇不是吧这么倒霉?”正当我在原地不敢动弹,穷尽毕生所学尝试着发出各种奇怪动静唤醒楼道灯时,在我身前叶皓突然转身,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老年功能机掏出来,拨开快捷按钮打开电筒往脸上打光。
“我要抓走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他那张憋笑的脸在强光下反而显得十分滑稽,当察觉到我那看傻子的表情时轻咳了几声,将手电筒往我这边照:“你说当年我要是没挨那勺,现在是不是不用照顾某个胆小鬼,这算不算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一个反客为主啊,当年要不是你非礼我的不锈钢饭勺——”虽然这样的翻旧账已是我们的日常,但我还是不厌其烦地与他争辩了起来。但我话还没说到一半,强烈的晕眩感就袭击了我。
这并不是那种被人打了的晕眩,而是生理性的不适。随之而来的双腿一软也让我往台阶上倒下,下意识地想拉住叶浩稳住身体,发现抬起手臂都变得很困难。
还好他接住了我,没有让我直接摔在台阶上头破血流。“喂,你怎么……”他感受到我的不适,语气中充满了担心,但我却听不见他后面的话。
“我……不舒服,等一下……”我试着集中注意力回答道。虽然被接住,膝盖还是在台阶上重重的磕了一下,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自己这是低血糖了?
意识有点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快打,120……”这是我能意识到的,自己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
深蓝的夜空中,似乎有颗紫色的星辰在坠落。
它拖着金色尾焰,飞过大海与雪地,沙漠与森林……
紫色有时候会被视为邪恶的颜色,但此时如果有人能凑更近些,或许可以发现星辰其实是由一蓝一红俩“不明飞行物”造成的幻象。
但这个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还差得远呢。
亚塔王国中西部森林的某处,皎洁的月光透过树林的缝隙洒落在一小片空地上。
而空地上——
开局两个人,两把武器,没有狗。
一位身着蓝白色连衣裙,浅蓝发如绸缎般铺散开的少女此刻正如猫咪一般蜷缩在草地上熟睡,她身披一件有着金色纹路的白法袍,花边洛丽塔风格的袜子与小皮鞋更是在原本满分的可爱的程度再加了许多分。
她的身旁静静地悬浮着一根不知道是何种材料打造而成的法杖:洁白的杖身被神秘的文字流转环绕;杖头有着数片金色的金属片如同绽放鲜花的花瓣一般,以优雅的弧度上挑构成了一个精致底座;金色的底座上,更是悬浮着一枚以宝石规格可以称为“巨大”的虹彩晶石,即便在明亮的月光下也能明显的看到晶石散发出的流光溢彩但又柔和的光晕,而光芒又会像呼吸一样明暗闪烁。
而相隔不远的地方,另一位不速之客正以奥某加团长的姿势趴在草地上。这是一名绝不普通的红色短发少年,从他身上那白金色甚至带着一些细密花纹的铠甲,以及那有着鸢尾花纹的银色骑士靴就可见一斑。他身旁也躺着一把白金风格的,剑柄缠绕着符文并镶嵌有黄宝石的单手剑。
……一看就是正义的伙伴,就是那种新手村村民必会塞任务的经典RPG主角。
但就算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任何路过的冒险者也都会认定,眼前这俩年轻人绝对是某个显赫世家的少爷和大小姐偷溜出来约会的。月光如聚光灯般打在两人身上,为这场始于诡异意外的异世界cosplay增添了几分戏剧感。
红发少年堪称是经典JRPG男主模板的完美复刻。这样的盔甲装扮指不定哪天就会隐姓埋名,让自己成为大家口口相传的“正义人”。
而蓝发少女更像是动用了美颜相机加无数次后期调整的照片才会出现的“跌入凡间的妖精”,一幅完美的萝莉法师形象。
“沙沙沙——”微风吹过。
落叶捎来讯息,在世界的某处,异乡来客们不期而至。在二人的努力下,想必后人们会如此形容这个时代——
……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思考能力和五感重新上线时,我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青草带来的酥软与泥土的气味。
我不会已经被埋进土里了吧,就这样死掉的话——
我猛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树林,左右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一根法杖。原来我没死啊吓死爷了,这样想着,我伸了个懒腰。
“哈——啊,嗯?”伸懒腰时不自觉发出的可爱声音让我大脑宕机了一下,瞬间陷入了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首先,我是陈枢桓,从学校出发。然后,我要回家。哦对的对的,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个鬼啊!
“我——服——啦——!”当看到自己的此时的着装,我那惊恐的声音就瞬间侵入了静谧的森林,飚出的高音惊得树梢上休息的鸟儿扑棱棱飞起。我下意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试图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但双手传回来脸蛋的柔软触感让我的自欺欺人想法还没成型就破灭了。
“……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甜到发腻的声线为摇摆不定的我送上了究极暴击。曾经那个被语文老师称赞“字正腔圆”的“优秀男主持”,如今居然发出了十分吓人的治愈系女声。
我彻底慌了神,像是在找身上掉了什么东西似的,双手不住地从身到脚下轮流轻拍了一下,确认确实不是错觉以后,双手握紧了拳头,颤抖着按在了胸前,然后夹紧了双腿。
“……”眼神空洞的我只能对着夜空发呆,只能说自己曾经迷信科学。
过了肯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勉强接受我穿越而且变成女孩子的事实。
“不要慌,是技术性调整……”我用着颤抖的声音安慰自己,起身甩了甩头,试图也暂时丢掉心中无比复杂的情绪。至此,我才发现自己变化到底有多大。
首先是外貌,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从声音来判断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但一头浅蓝色长发也让我十分烦恼。而且身上这套衣服质感不是一般的好,摸起来十分舒服,尤其是身上披着的法袍,低头就能看到的翠绿色宝石十分显眼,将丝滑的布料塞入手指缝抓握的感觉,更是无与伦比。最后还有一双小皮鞋和短袜。
而抛开我身旁飘着的白杆法杖不谈,我的视力也有所恢复,但我从没感受过如此清晰的世界,不需要眼镜都能看清远方树的树皮——虽然让我有点犯密恐。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为这个世界的神,又或者是其他导致我们穿越的始作俑者寄刀片。我从来没觉得拯救世界开心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辞职!我要申请仲裁!”我欲哭无泪,只能对着草地挥舞自己那毫无威慑力的小拳头泄愤,大脑内除开“杀杀杀”以外空空如也。
但当身后传来盔甲碰撞声的刹那,某种本能让我以日漫女主的标准瞬间转身然后以特定的标准姿势压住裙摆——虽然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为什么变成会这样子,穿越到异世界就算了,为什么还有附加条件?
……
叶皓一只手支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这也太奇怪了。他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全身上下充满骑士感的装束,怀疑自己被绑架到了什么剧团去。
但他脑海里的最后一幕,是打完120报告完情况,便背着好兄弟陈枢桓下楼等救护车,但他走着走着,却永远也达不到下楼的真实感,直到被黑暗完全吞噬,世界正在坍缩,自己正在下坠……
意识恢复后,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像是小说套路里面的异世界。叶皓扫了一眼周边,很快地就接受了这个推测的结果。
“我说吧,这如果是单纯cos的话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进去...”他低头研究这套材质不明的铠甲,指尖划过胸甲上细密的花纹,居然有温暖的触感。视线扫过丢在一旁的单手剑,白金风格充满神圣感的剑柄上缠绕的黄宝石正在呼吸般明暗闪烁。
恰好微风送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淡淡的,像是茉莉花香。他便站起身子循着风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努力用她的拳头对着地面方向不断隔空出拳,有点搞笑。
等等,怎么有点眼熟?他揉了揉眼,刚刚一瞬间居然看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他没有多思考什么,自然地将捡起剑将其放入剑鞘,便向少女方向走去。
越接近那少女,他就越觉得她像极了某位冤家——那副怎么生气都让人觉得没有威慑力的样子竟能如此相像?
他差点把下嘴唇咬出血,经过了一番大脑升级meme般的思考以后,才犹犹豫豫地喊出那个名字:
“陈...枢桓?”
话音刚落地,那位刚刚还在朝着草坪泄愤的少女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捂住裙摆、捂脸、转身一气呵成,是少女中的豪杰。
起初叶皓还带着点玩味的表情观察着她的反应,但当她真的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转身过来时,叶皓呆住了。
——虽然形容很不恰当,但看到少女绝美的面容并对上眼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就是那么一瞬间,觉得美杜莎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