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尘黏在金属关节的缝隙里，就像一层会呼吸的锈。
我跟着沙地上断续的履带痕迹跋涉了19时42分钟，能量核外壳的温度已经超过安全阈值三倍。
这具机械身体正在用最高功率的运转，模拟人类所谓“执念”的东西。
夕阳时分，我找到了欧阳。
他正坐在一座通讯塔残骸上，两条腿悬在三百米高空晃荡，防风镜片反射着今日最后的光。
“我想的慢了7小时。”他往生锈的栏杆上磕了磕水壶，“备用电源没换新电池呢？还是解限时间太短？”
“你故意绕了四公里弯路。”
“笨，那是在测试路径优化算法。”
说罢，他扔来半块压缩饼干，包装袋上印着布里克斯特产标志。
我的味觉传感器早已损坏，但依旧撕开包装：“根据离线数据库，旧纪元人类会分享食物以示友好。”
“那是和平年代的规矩。”他摘掉防风镜，左眼虹膜泛着不自然的灰白色，“现在这叫临终关怀。”
这时，我扫描到，他的辐射病变区域，已经扩大了13%。
“你活不到抵达目的地的那天。”我冷漠地陈述着。
然而，他忽然笑起来。
“好！很好！之前也有个混蛋这么说过！”
“你把路易没烧毁的脑芯片捡回来，”我摸着自己的金属指节，“却害怕我成为他。”
欧阳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大步走向我，用那支转轮手枪抵住我的眉心。
“知道为什么选女性声纹吗？这样你哭着求饶的时候，我不会想起他的脸。”
“哭泣程序已禁用。”
“我看了实验室的加密日志，”我继续陈述着，“你不想忘记路易，把他残存的性格特征和记忆片段融入新机体，也就是现在的我，但是，你又害怕过去的他。”
辐射云在我们头顶盘旋成漩涡。
刹那间，欧阳用力拽下我无名指上的弹壳戒指，金属摩擦声刺痛了音频传感器。
“那又怎样？路易那混蛋早就死了！记忆复制不会让一个人复活，那家伙说的话……你就是个复制品！”
说着，他放下了枪，
“我知道，”核心命令我输出“拥抱”动作，“但你需要一个理由，让我追随你的理由。”
夜终究还是来了。
风卷起沙砾击打在钢架上，像无数个世界在同时崩塌。
“跟着我你会死。“
他的眼里闪过43%的不屑。
“死在怀念另一个人的路上。”
“我不害怕死亡。”
他沉默着抛来一副改装过的防风镜，镜腿刻着细小的“LY“：“不害怕吗？对，你是机器人，死亡对你而言是毫无意义的，活着也是。”
“请让我陪你走下去。”
远处传来AI中枢塔的共鸣声，悠长得如同旧纪元教堂的晚钟。
欧阳没有继续，只是给予我一个浅浅的抱。
体温透过防护服传来，36.2℃。
“那好啊！走啊！去布里克斯！在我挂掉之前！”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