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委员会那边说的‘邪教’，会不会是指灰爵的那一套规矩？”
乌娜抱着肩膀，靠在车厢内壁上，身体随马车的颠簸左右晃动，漂亮而不失威风的黑色弯角自兜帽向外探出了一个小尖。
萨兰娅坐在旁边，一只手轻按男孩罗伊的额头，冰魔法先是在小罗伊身上凝出白霜，又被对方滚烫的体温融成了颗颗露珠：
“灰爵盘踞在下城区这么长时间，那套挖心脏的规矩早就立下了，为什么偏偏现在才出现邪教传言？”
乌娜说着，微微转过头，目光于她盖在罗伊额头的手背上停了一下，又迅速看向别处：
“你是说，委员会炮制了所谓的邪教说法，目的是引起我们和灰爵的对立？”
萨兰娅没有回应乌娜的话，皱眉沉思起来。
在她看来，确实要防范委员会的叵测居心，但现在就把邪教的说法视为谣言，全盘否定掉，那还是太武断了。
无论如何，跟这个灰爵碰上一面，对解决事态很有帮助。
马车在狭窄的土路上艰难跋涉，窗板外，一根蜿蜒、扭曲的黑影在视野中浮现，继而慢慢清晰。
旧塔耸立，在低矮的贫民窟间拔地而起，单是十几米的高度，就足以称得上是下城区的地标性建筑。
塔楼像是军事瞭望台或者某种古代法师塔的遗址，之所以无法确定，是因为它的上半截已经损毁，仅留下狰狞的断口，下面的部分也遍布苔藓和风雨侵蚀的痕迹，灰秃秃，挂满了干枯的藤曼。
“这里倒是比我预想得大一些。”
以旧塔楼为中心，四周以环形区划分布着简陋的窝棚，衣物简单，但至少有穿着的居民在集中的手工点里忙前忙后，靠近最外围的地方有配铁棒的哨兵在站岗。
先前的地方，空气里无一不飘着异味，区域状况也可谓是饿殍遍地。而在这里，人们生活得稍好一些，手里都有简易的工具。还拥有公共厕所、排水沟这种卫生设施。
根据萨兰娅的吩咐，莱夫管马车，乌娜留在马车上看孩子，帕蕾莎和剩下的六名红水帮打手跟在她身边，一同造访灰爵的领地。
不出意外，哨兵把他们拦在了外围：
“停一下，你们哪里来的？”
“西城区红水帮，海娅·诺芙洛丝，这位是教会神官帕蕾莎，我们在协助维罗城市委员会调查最近的几起邪教杀人案件。”
“哦，查邪教啊，请进吧，灰爵早先有过吩咐，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全力配合。”
哨兵意外的友善，给萨兰娅让开了路，只是表情稍显吃惊，暗自嘀咕了一句，
“这气派，还以为你是来找前面两个人的......”
萨兰娅听了这话，马上警觉起来。
乘豪华的贵族马车，身着武装到牙齿的金属护甲，前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应该是这里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了，这样都被和其他人联系在一起，不太像是巧合。
“哪两个人？”
“一个披灰色袍子的瞎眼男人，一个穿暗色礼裙，黑色长发，年纪很轻的小姐，化了淡妆......简直是仙子，打扮得像个小女巫一样真是惹人误会......”
“！”
萨兰娅瞬间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这说得不就是凯拉吗？！至于灰袍人......那是影鳞帮的纳扎雷斯吧！！
“呃，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噢......恕罪恕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也漂亮，您的气质和她完全不一样，两位、两位都是美人，您能明白吗......”
“小姐，请恕罪，您不仅美丽，您还是战士，您威风、帅气，在我看来，您比那位小姐还要——”
“小姐......小姐！请不要向灰爵大人告发我，拜托您了！！”
就当这个憨憨的哨兵，以为萨兰娅是因为凯拉得到过分夸奖而心怀不满，哭丧着脸跟在后面赔礼道歉时，萨兰娅已经小跑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路乱成了一团。
自从米契身死，凯拉指使维蕾塔血腥屠戮了圣火派余孽后，纳扎雷斯就改变了青睐对象，认为只要同凯拉结盟，就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她，实现影鳞帮把她当作政治傀儡的目的。
因此，凯拉会和纳扎雷斯结伴，这不算什么稀奇事。
问题是，那两个人怎么在这里？怎么会这样？！
凯拉表面上同意她带队出来，把俘虏的少女们交给她管理，让她独立处理帮派的事情，结果背地里还是不打算放权，拉上阴谋家纳扎雷斯先行了一步吗？
那凯拉和纳扎雷斯瞒着她偷偷跑进下城区，甚至拜访勾结灰爵，是想干什么呢......
“你，你，还有你，出列！你们马上回去找莱夫，要他把马车驶离这里，越远越好，找最不起眼的地方！给我务必保护好自己，身份和位置不准暴露给任何人，明白吗？”
“是，游侠大人！”
萨兰娅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混蛋，她早就知道了......”
凯拉早就知道她有夺权的倾向，并对此展开了反制。
她忘记了一点，二人相处时，凯拉一直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之所以展露弱势，任凭她这个奴隶掌握主动权，其原因不是xp使然。
主人是在调教她的心性，让她变成第二个黑女巫，主人给她优势，故意引诱她产生挑战自己地位的倾向，在威胁中享受着一种真实的刺激感。
凯拉认为杀害自己母亲，毁灭自己精灵家园的人类肮脏无比，而作为一位在奸淫下出生的半精灵，凯拉自己却具有一半人类血统......小女巫在这种痛苦而矛盾的怨恨下孤独地熬过了百年。
怀着如此扭曲的心智，活着的驱动力只剩下自厌和自毁，一味追求发泄和享乐的小女巫，一定犯下过诸多罪孽，那些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一切邪恶的勾当，恐怕早就做尽了。
而就是这样的主人，遇到了她。主人厌恶人类，也就厌恶她，主人把她当成玩具来发泄，主人不仅认识不到自己行为的性质，反而在她的“启发”下，认为自己是在践行所谓的“爱”。
事到如今，萨兰娅已经能确信，凯拉就是这样的人。
而她，她是有潜力的对象，能给予凯拉前所未有的刺激，这就是凯拉把她留在身边的唯一原因，她的主人不是如她期待的那样，表面强势，实则是潜在的受虐狂，可以任凭她征服和摆布。
凯拉希望的，是历经极端危险的境遇，最终重新把她压在身下，或者......真正被她击败，届时凯拉才会继续思索如何开发新的玩法。
从这方面来讲，主人又是一个真正的受虐狂。如果她真的凭借实力扳倒凯拉，获得主动权的话......
“你是我的啊......凯拉......小娅会让你明白的......”
萨兰娅拭去额头的汗珠，挥手带领身后的随从们继续前进。
她要教会主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她不想总是以卑微的方式和对方相处，她需要凯拉，她想得到凯拉。
渴望，那种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望眼欲穿的强烈渴望。
萨兰娅的脸颊抽搐着，一缕晶莹的口水，顺着她扭曲的嘴角慢慢流淌而下。
毕竟，主人对她的爱略有瑕疵，而她对主人的爱，才是这世间最炽烈、最正确的存在......是吧？
她的手按在了腹部，感受到那些屈辱的魔纹自动从她体表浮现，一如此前经历过的，她的肚子现在正传来一阵阵难受的灼烫，令她痛苦，也沉醉其中。
但这次的感觉，又和此前有一点点不同......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似乎是......多了一种微妙的信念感？
军团长的瞳孔中隐约滑过一丝魔法的紫光，继而被一种深邃的黑金所覆盖，持续了短短一瞬后，两种颜色全都消逝无踪，双眸又恢复了澄澈的冰蓝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