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晨光伴着徐徐微风,爬过了树屋的窗口。
床铺上,一位半精灵少女缓缓睁开眼睛,抻直身体,发出一声慵懒的轻吟。
“小红瞳!起床——!”
“小红瞳!大懒虫!”
“今天古树奶奶要教我们新魔法呢!”
少女打了个哈欠,吧唧吧唧嘴,在床铺上翻了个身,打算接着睡大觉。
“懒床是吧?看招!”
一束水花突然从窗户钻进屋内,眼看就要淋在少女小小的身体上,然而只见少女稍一抬手,一道透明的光幕就凭空笼罩住窗口,那些水花一接触光幕,立刻化作漫天水珠原路弹回,在树屋下掀起了细密的雨幕。
“可恶!”
“咿呀——!”
“啊......啊啾~”
听到小伙伴们在外面吱哇乱叫,少女咯咯地笑出了声,翻身顺窗口一跃而下,身体乘着魔法扇起的微风,轻轻地飘落至地面。
她轻触一颗露球花,用清爽的露水洗漱身体,她向邻居树精姐姐道别,说今晚她回来时会帮对方带来一罐花蜜,她和伙伴们嬉笑着踏上小路,要去找古树奶奶学习“让花开起来的魔法”。
走在最前面的是年长的贝娜姐姐,贝娜姐姐是一个蓝头发的纯血精灵,是她见过最美丽的雌性。
她的好朋友是和她一样的半精灵瑟薇娅,瑟薇娅给她做了一顶花环,一半是冰蓝色的鸢尾花,一半是火红色的鼠尾草,中间扎着一朵纯洁的白铃兰,当瑟薇娅把这么漂亮的花环亲手戴在她头顶时,她轻声对她发誓,她们两个要永远做最好的朋友,再残酷的风暴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还有淘气的独行侠尤妮,总是学不会刻画符文的笨蛋莉瑞尔,一顿饭能吃三筐蘑菇的大胃王玛德琳......她们的队伍很壮大,像一支小小的冒险团。
哦,“冒险团”,这是个外来词汇,妈妈不喜欢她用这种人类的词汇,她不服气,说她身上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呢,妈妈却哭了,说那是个意外,说她的爸爸是个既粗鲁又邪恶的坏蛋,她又问爸爸是谁,得到的回答是:
“妈妈也不知道,当时在森林外面,他们有太多人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悲伤地问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她,妈妈忽然破涕为笑,骂她是傻瓜,说她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小宝贝。
“快要到古树奶奶的家了!”
贝娜说了一句,伙伴们热情高涨,加快脚步向前小跑,追逐着金纱般的晨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就都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天边的一抹艳红。
“那是什么?”
“咦,好奇怪,现在不是刚早上吗?”
红色在扩散,很快变成了骇人的血红,遮盖了整片天空。
“今天的晚霞来得好早哇......”
那是贝娜姐姐对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精灵少女们害怕了,她们疯跑起来,赤足踏过映红的草地,她们要快点找到古树奶奶,她们知道,和蔼的古树奶奶是森林里最强大的存在,她们只要一躺在古树奶奶的臂弯里,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空气越来越燥热,精灵们有的哭泣,有的抱怨,当她们找到了热量的来源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火焰。
她们看到古树奶奶的身躯在火焰中狂舞,而远处军号轰鸣,无数的人类入侵者叫喊,狂笑,组成了一片黑压压的军势,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她们的家园。
燃着焰光的箭矢如雨般落下,而她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不清楚火焰为何物,只是痴痴地盯着那些漂亮的火点,离她们越来越近......
万年古树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身上的皱纹突然如蛛网般爆裂开来,本来应该虬结在地下的根须钻出地表,为她们挡住了所有的箭矢。
“快......跑......”
古树用苍老的喉音发出嘶鸣。
脚下一空,原来是古树的根须将她们一个个卷起,想要把她们抛出箭雨的射程之外。
身下的整片森林都在扭曲。
在滚烫的火浪中,她看到尤妮被一支箭钉穿了喉咙,脑袋无力地栽向一侧,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尤妮永远留在了古树奶奶的怀抱里......
她摔落在湿滑的土地上,身下传来玛德琳的哭声,于是她木讷地低头去看......
在坠落冲击力的作用下,她把玛德琳的腹部整个压扁了,同伴白森森的肋骨裸露在外,刺伤了她的大腿。
她吓傻了,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把哀嚎的玛德琳丢在身后,然后她听见莉瑞尔在喊,叫她快去帮忙。
原来,傻乎乎的莉瑞尔想帮古树奶奶浇灭火焰,伸手去采一朵燃烧着的露球花,以为那朵干瘪的植物可以给她提供施法所需的水分......
火舌顺着莉瑞尔的藤衣向上蔓延,莉瑞尔尖叫着念完了咒语......施法失败,暴烈的魔能摆脱了控制,撕开她的喉咙,从她口中抽出一束猩红的血柱,连同她体内被绞烂的碎肉一起,给古树奶奶披上了猩红的衣装。
“这边,这边!”
“瑟薇娅!”
瑟薇娅冲过来,拉住了她,两人沿原路往家的方向狂奔。
地面开始震动,头顶的花环掉落,她不敢去捡,却突然听到瑟薇娅说了一句:
“有马蹄声!”
动物是精灵族的朋友。
瑟薇娅顿时充满希望,兴奋地回过头去迎接那些马匹,还吹出一长串动听的口哨。
来的却是披着灰袍的铁甲骑士。
灰袍下,火光把骑士的面甲映衬得狰狞可怖,那简直是从地狱奔袭而来的恶魔,此刻无情地扑向了瑟薇娅......
人类骑士扬起链锤,带刺锤头自战马的一侧狠狠甩出,撞向幼小的少女。
红瞳的半精灵少女,亲眼目睹密友像只瓷器一样被整个儿打碎,莹白的残肢向四周迸溅,少女的无头躯体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血线,直直砸落在一根树干上,炸成一滩油腻的肉花。
她逃窜,跌倒在同族的尸堆里,在血海和自己的尿液中哭嚎着打滚。
直到她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妈妈,妈妈在唱歌......
她爬起来,喊哑了嗓子,疯狂寻找声音的源头。
“妈妈!!!”
她的尖叫卡在了肿胀的喉管里。
“......”
她找到妈妈了。
她找到了妈妈的两条腿,正嵌在一处新鲜的树洞里。
她找到了妈妈的肠子和胃囊,它们和几束黑亮的发丝绞在一起,在地上轻轻抽搐着。
她找到了妈妈的躯体,散落在十步以外,装点着断箭、污血和火渍,像一只艳丽的布偶。
她找到妈妈了,妈妈在唱歌。
古老精灵的安魂曲,那段旋律低沉、破碎,从妈妈灰败的嘴唇间慢慢飘出:
♪银船,银船,推开冥河的雾纱♪
♪莫数善恶,载悲苦的往生者远去罢♪
♪将月痕编织成银丝,填补魂灵的伤疤♪
♪凡躯便叫祂沉入大地,重新发芽♪
......
为她提供往日美好的幻景,这就是人鱼阿奎莉丝的作用之一。
可是,当思绪猛然从回忆中抽离,她的心底却喷涌出了无边的狂怒。
凯拉双眼赤红,疯狂拉扯手中的锁链,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所以她要发泄,要把一切的怨恨和屈辱化为暴虐,毫无保留地倾泻出去。
锁链的另一边,当然是她的奴隶,萨兰娅。
萨兰娅很顺从,抚摸着颈间的项圈,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主人,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你说,你答应了跟影鳞帮合作?”
看来,奴隶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呢,不然又怎么会这么放肆,越过主人做决定?
萨兰娅,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肮脏,下贱,自以为是,你这样的人,迟早会和你的同类同流合污呢......
“嗯,主人,其实纳扎雷斯这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啊啊啊啊啊!!!”
“闭嘴!你这贱人!!!混蛋!!!”
“呃呜!啊!主人......呜......啊啊啊啊!!!”
“叫!叫得大声一点!!!”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是的,看到肮脏的人类受苦,这就是她想要的。
爽......爽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去死!!!”
“好疼......主人......疼......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酒馆地窖中亮起刺目的魔光,整夜回荡着萨兰娅遭受凌虐的哭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