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尸体，还是尸体。
暗室中十分闷热，融化的冰水在地面上汇成了涓涓细流，冲刷起一团团凝固的血块。
嗅到血肉初步腐败的气息，凯拉挑起眉毛，把手掌盖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众人继续前进。
“求救声是这边传来的。”
点金城的老主教双目圆睁，蜷缩在一张漆木靠背椅上，长袍上浸透了咖色的血迹。
塞西莉亚抬起主教的下巴，手指放在对方的侧颈处轻触一阵，然后向众人摇了摇头：
“人都硬了。”
“没办法，继续找吧。”
在死去主教的四周，城市联盟联席代表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多数是心窝有一块血洞，腹腔开膛，粘稠的器官四散流出，身体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撕扯和啃咬。
见到这样一幕，不少人喉头颤动，捂紧嘴巴移开了视线。
“梅加这混蛋，不该放走他的......”
“可是没有他指路的话，我们根本找不到这里的暗室吧？他口中唯一生还下来的主教，可就要活活闷死在这里了。”
“切......”
艾薇无法反驳凯拉的话，此刻她咬牙切齿，面色苍白，显然刚刚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曾是盟友的梅加做出如此暴行，她对此也始料未及，
“卢修斯从来没对我说过梅加是这样的人——”
“啧，可不能这样说。”
没等艾薇说完，凯拉就打断了对方。
“什么意思？”
“卢修斯没有参与这件事。”
“但是他——！”
“你有证据么？”
“你到底是哪边的？！”
“我在问你，你有没有卢修斯参与过这事的证据？”
凯拉眯起眼睛，盯着艾薇看了一会儿，神情意味深长，
“没有对吧？这儿有这么多人，话可不能乱说......”
见艾薇鼓起两腮，愤懑地闭了嘴，凯拉不禁暗吁一口气。
就和她警告艾薇的一样，话不能乱说，卢修斯既然选择独善其身，切断与梅加的联系，放任梅加在神官评选中闯出大祸来，就说明他对自己的善后能力很有信心，任何没有根据的指控都是危险的，容易被对方抓住把柄，反诉一手诬陷。
结合梅加逃跑前的说辞，现在的情况应该还算清楚。
卢修斯和梅加原本是合作关系，二人密谋先让艾薇赢下神官评选，后篡夺主教之位，取得教会实权。
为此，这两人给西里尔下药，控制这位主教继承人的同时还离间两兄妹的关系，他们一定还策划过在事后谋害多伦，确保主教之位要么落在傀儡西里尔的手中，要么直达卢修斯。
他们在评选中串通达莉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肯定会让西里尔以那副狼狈的样子亮相，以此污蔑帕蕾莎的声誉，说不准能一举把帕蕾莎送上法庭，把格雷斯通家的势力彻底清理出月痕派教会。
对于她和萨兰娅这边，在她们接手红水帮之初，卢修斯就开始对她们的势力施加影响了：
挖走红水帮的人手，策反哈鲁，派艾薇促成血帆私掠船上的会议，借血帆联盟的大副博洛克之手，把内应阿奎莉丝塞给她们，期望人鱼能通过背刺来制服她......
口瓦伊，真是可怕呐......
凯拉的前额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得不说，她错估了卢修斯这个阴谋家的能力，只把对方当成了单纯的好色公子哥，她也同样低估了维罗权力斗争的烈度，她以为她们可以靠红水帮在维罗扎稳脚跟，后面就高枕无忧，能稳步扩张自己的势力，现在想想，这还是太幼稚了。
凯拉抿起嘴唇，用手指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萨兰娅那天说得没错，她根本不了解这座城市，不知道敌人的手段可以肮脏到什么程度......
所以......她现在明白了，她要依赖萨兰娅才行，萨兰娅作为前军团长，统领过骑士团的人，有能力，也有经验。没有萨兰娅，她在维罗什么都不是......
她必须把萨兰娅留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也许是时候收起一点主人的架子，给萨兰娅一些主动权了......
话说回来，这次她们不能算是挫败了卢修斯，因为艾薇的叛变，卢修斯是主动退出了计划，这也直接导致梅加失控，临时策划了抢夺萨兰娅的暴力行动。而她们，只是抵御住了狗急跳墙的梅加，这个结果，说平手都算是勉强。
梅加逃走了，带走了西里尔，主教身死，帕蕾莎崩溃，教会势力大大削弱，这恐怕不能称之为胜利吧......
此外，她或许还应该感谢影鳞帮，不......是纳扎雷斯。
纳扎雷斯，这家伙的嗅觉很敏锐，评选期间他虽然从未露面，却总是在危急关头给她们帮助。
在竞技场时，是纳扎雷斯与兄弟会的副手罗格尼沟通，派人阻止她破坏伙友对抗，还准备去捞重伤的萨兰娅出来。萨兰娅和帕蕾莎在场中辩论时，又是他叫人给她通风报信，她这才能和菲洛一起召集人手，反制梅加的阴谋。
现在看来，纳扎雷斯算是展示出足够的合作诚意了吧？
她先前反感纳扎雷斯，是因为对方的扮相会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还有担心他对萨兰娅动机不纯，以及......
她怕萨兰娅以个人名义和影鳞帮结盟，有了自己的人脉网络和情报来源，翅膀硬了之后，想要脱离她的掌控。
毕竟萨兰娅说过，她还恨着她。
以目前她对萨兰娅的调教程度，萨兰娅不太可能会真的动手伤害她，不过她很清楚，仇恨是欲望的一种，而人对欲望的追求不经发泄，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哪怕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仇恨的种子还是会深深埋藏在对方的心里，随时会被勾起，届时这种仇恨会转化为各种各样的形态，以两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喷薄而出。
比如最常见的，奴隶会把主人曾对她做过的事，全部都反向操作一遍......
凯拉咽了口唾沫，萨兰娅那双充满欲望的蓝眸瞬间在她脑海中浮现。
不知不觉间，她就这样踱步到墙边，靠近了一排担架。
因为暗室空间太大，众人对外报过信后，还需要第一时间投入全部人手，去搜索那个幸存的主教，所以大家就把受伤的菲洛，帕蕾莎和萨兰娅暂时安置在了这里。
她表面上是在帮忙找人，实则只是焦躁地四处游荡。
不......不是游荡，她是来看萨兰娅的，她怎么都赶不走脑子里纷乱的想法，必须要来看对方一眼。
萨兰娅已经脱离了黯缚魔的形态，躺在担架上，呼吸平稳，嘴唇微微张开，睡得十分安详。
凯拉蹲到萨兰娅旁边，伸手捞起对方的一缕长发，她发现萨兰娅的发丝末端还残留着淡淡的银白色，视线又转向对方的脸颊，盯着对方的睡脸静静出神。
然后，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放下萨兰娅的头发，轻轻咬住了下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对了，是她们在城外野餐的那个晚上，她第一次提出要给萨兰娅奖励，主动吮了对方的手指。
被那样吮手指，是什么感觉呢......？
凯拉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了。
因为她要做小偷啊......
鬼使神差地，凯拉拨开萨兰娅的唇瓣，把一根手指塞入了对方口中。
萨兰娅的舌头很湿，很软，用干表面的涎水之后，因为舌苔的关系，触感又会变成沙沙的......
她承认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但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况且，她如果想这么做的话，直接向萨兰娅提出要求，萨兰娅就会无条件服从她的吧？根本不用像这样偷偷摸摸的......
是......是因为她不想强迫萨兰娅，让对方过于被动么？
好像不太对，不，她不明白。
还是说......
难道她希望萨兰娅强硬一点？
凯拉轻轻拨弄着，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弄得心神不宁，兀然想起那晚萨兰娅把她按倒在帐篷里，给了她温热的耳舐。
身体发软，口干舌燥，肌肤传来触电般的麻痒，在她漫长的寿命里，她从来都没有过那种体验......
“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这就是她当时心底的真实想法，她集中了十倍于施展高阶魔法的注意力，才抵抗住向对方屈服的诱惑，伸手推开了那时野性大发的萨兰娅。
假如，只是假如......当时她不选择反抗，就此顺从对方的话......会怎么样呢？
“唔嗯......”
也许是她动作太大，惊扰到了萨兰娅的睡眠，剑娘轻声发出呻吟，睫毛不安地颤动起来。
“欸！”
凯拉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抽出手指，把萨兰娅的口水蹭掉在袖口上，她做贼心虚似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萨兰娅也没醒，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我，我在做什么啊......”
看着萨兰娅安静的睡颜，凯拉把手背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心里渐渐升起一股负罪感，她忍不住仓皇起身，快步从萨兰娅身边逃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