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潮湿腐臭，流动着一股浓郁到让人作呕的海腥味，萨兰娅捏住鼻子，向前摸索着按住了塔莉亚的肩膀。
被突然摸到，塔莉亚猛地一抖，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反应过来之后，这位女水手立即拔高声调，向萨兰娅出言打趣：
“怎么，胆小鬼怕黑啊？”
塔莉亚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虚张声势，想掩盖掉自己的不安。
“去你的......我怕你走丢。”
萨兰娅压低声线，跟塔莉亚斗完嘴，用力捏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以示惩罚。
四位探险者保持两两接触，踏过入口处狭窄、陡峭的木楼梯，往船舱的更深处徐徐前行。
“嘀嗒”
“嘀嗒”
几人的头顶上方，浑浊的水珠不知从哪里渗进船壳，坠落在他们身侧，持续发出一种单调而空洞的闷响。
“嘀嗒”
“嘀嗒”
“嘀嗒”
有点可怕的是，那种响声根本没有任何节律，有时隔很久才响一次，有时却短促地连成一串，持续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楼梯扶手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污垢，触感冰冷滑腻，萨兰娅有种错觉，自己抚摸的仿佛不是扶手，而是一条贪婪的大舌头，那个距离她越来越近的视野尽头，潮湿、阴暗，就如同怪物的胃腔。
她就是鲜活的食物，正在主动把自己投喂给身下的巨型怪物......
赶紧把思绪从妄想中抽离，萨兰娅惊得手心冒汗，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按在塔莉亚身上的手掌。
“喂......别拿我的衣服擦汗啊......”
“嘘！”
塔莉亚吐槽出口，立即被萨兰娅喝止，女水手疑惑地半转过身，刚要开口询问，萨兰娅一把就堵住了对方的嘴。
“唔唔——”
萨兰娅耳朵一动。
除了塔莉亚压抑的动静之外，她还听见了一个湿润的脚步声，她向背后转头，确认后面的两位水手都是站在原地的，而那个声音依然飘荡在空气中。
“啪唧，啪唧......”
“火把......”
萨兰娅拨开塔莉亚，代替对方走在了队首，向后面的人低声吩咐，
“太黑了，去拿火把来。”
这一下，队尾的一名水手如蒙大赦，可算是找到出去的借口了，撒腿就往外面狂奔而去。
萨兰娅轻叹，重新转至正前方，压低身形，眸中冰蓝色的魔光一闪，破法者的洞察视野在眼前渐渐铺开。
视线依旧被黑暗遮蔽，她索性不往远处观察，而是低头看向了脚下。
一对紫幽幽，还冒着淡淡魔光的脚印，赫然位于正前方的地面上。
“魔物。”
像是要呼应她的话，肩侧的金属狼头温度骤升，放出了银色的光芒。
后肩一沉，这次是塔莉亚按住了她的肩膀，女水手神色认真，伏在她耳边做了保证：
“听你指挥。”
就在这时，萨兰娅突然汗毛倒立，暴露在外的皮肤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感。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萨兰娅没有犹豫，起手就用炼金手套发射了一枚袖箭。
锐器破空，刺穿了什么东西，伴随着一声喑哑、仿佛泄气般的呻吟声，竟然距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冲！”
萨兰娅提剑狂奔，塔莉亚和最后一位水手急忙跟上。
“右手边有舱室！！”
“帮大忙了！”
塔莉亚了解血帆的船只，此刻的提醒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萨兰娅想也没想，迅速右转，将长剑横在胸前，只听“哐啷”一声，她的剑身接住了来自暗处的袭击。
“嚯喔啊啊啊啊——”
那种咆哮......无论袭击他们的是什么，和人类肯定沾不上关系。
萨兰娅咒语出口，三根极其细小的冰锥分别在头、胸、腹部凝结，以极快的速度水平迸射向叫声的来源。
又是一声刺耳的长啸，萨兰娅跨步前冲，转动长剑，在胸前以钥式穿刺而出！
长啸戛然而止。
剑锋先是穿透了什么东西，然后“嗵”得一声攮进了潮湿的船板里。
幽闭的船舱中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三人焦虑的呼吸音。
“都进来，最后那个兄弟记得把舱门关上。”
萨兰娅吩咐完，一脚踢到了什么。
“啧。”
她弯腰，拾起一盏油灯，捧在手心里晃了晃，
“好东西......”
灯油几乎是满的。
她咔嚓一下将油灯打燃，橘黄色的灯焰竖起，照亮了近处塔莉亚绷紧的表情。
也许是突然产生的亮光太过扎眼，看清她的面容后，塔莉亚漂亮的瞳孔微微收缩，喉咙咽下一口唾沫，盯着她愣了半晌。
萨兰娅微皱起眉：
“怎么了？”
“没、没事......”
塔莉亚这才如梦初醒，强装淡定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你经常干这种事？”
“你指什么？”
萨兰娅提起灯盏，转身搜寻刚才被她杀死的东西。
“探险。”
塔莉亚轻吐出两个字，给她并肩打着掩护。
萨兰娅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蹲在了地上：
“找到了。”
她凝视着一滩黑紫色的血水，几根冰碴还浮在上面，在火焰的照耀下微微泛着冷光，
“是堕魔者，人或动物受魔灾污染，会转变成这样的怪物，在它们死后，因为肉体已经严重毁损，就会化成这样的汁水。”
“你果然很熟练啊，怪不得他们叫你'游侠海娅'......”
“嗯。”
萨兰娅不想开启这个话题，所以只是随口答应着，她靠墙缓缓坐在了地上，把油灯摆在一边，
“我还不确定咱们有没有惊动其他的魔物，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待会再出去。”
“嘿咻！”
塔莉亚将弯刀倒插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琥珀色的美眸一眨一眨的，似乎笃定了要追问她的身世：
“你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吗？”
“......”
是的，探险、打仗，这些事萨兰娅当然熟练，她是战士，是军团长，一整支帝国军团的最高首领......至少曾经是。
事实证明，她擅长战斗，她曾为信念和理想而挥剑、流血，只是结果并不美好。
萨兰娅眸光一黯：
“我不想聊这个。”
她以前走过的那些道路，全是死胡同，她的努力，和她一起奋斗过的同伴，如今什么都没剩下......
这样的事，要她怎么说得出口啊......
“噢噢。”
塔莉亚是有点神经大条，不过对方不傻，见萨兰娅表现出抵触，立刻就转移了话题，
“那......你是哪里人，老家是哪里？你有这么鲜艳的蓝眼睛，简直跟精灵一样漂亮啊......”
“老家......精灵......”
萨兰娅嘀咕着，声音有点颤抖。
北境荒芜的家园，凯拉扭曲疯狂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依次闪过。
很不幸，对她身世毫不知情的女水手再一次触雷了。
“不......我不是......别问了......”
两次贴了萨兰娅的冷屁股，女水手一时间有点尴尬，但仍旧对她露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
“说真的，海娅。”
“嗯？”
“你那里还缺人么？”
“欸？”
塔莉亚伸手弹了一下萨兰娅的臂甲，指甲与金属相碰，响声清脆悦耳：
“我在考虑啊......离开血帆，我给博洛克干活的时间也够长了......船上太闷，我想上陆地看看......”
“......”
“怎么不说话，好朋友！好姐妹！好娅儿......你太有实力了，请务必考虑一下我呗？我已经决定好了，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航行，等咱们把这破事搞定，等这艘船安全返航维罗了，我就加入你们，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