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恶魔在哭泣。
板材断裂，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那头恶魔仰躺着，身边冰冷的血块凝结成痂，又被她温热的泪水晕开，冲淡。
“珂珥妲姐......坚持......坚持住......”
珂珥妲倚在她身边，气若游丝，胸前有一块透亮的空洞，外露的血肉之间，一颗粉红色的心脏反应微弱，一次次跳动，一次次把殷红色的血液，连同血液主人的生命力一起泵出体外。
“哈......”
作为回应，珂珥妲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声音，像是一声叹息，痛苦，但是平静。
“我已经...变成这样了......就是我这样的怪物夺走了你的家人啊！为什么......要为你的敌人做到这种程度......？！”
萨兰娅哭泣的身体一颤。
一束毛茸茸的兽尾趴上了她的小腹。
“你......你不是......”
狐娘眸光湿润，悠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对她轻声念着什么。
以她粗犷丑陋的兽化腰腹为支点，对方慢慢伸出手，五指苍白、冰凉，温柔地勾起，触摸着她的脸颊：
“你......不是......怪物......”
“你是......萨兰娅......妹妹......”
珂珥妲语调怜爱，声音越来越轻，靠向她，抚摸她，在她惨白的脸颊上留下了长长的，鲜红的指印，满是水雾的眼眸也渐渐眯起。
狐娘娼妓残容凄美，对她露出了一个清澈的笑脸：
“是你的话......”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带她们回家......”
“珂珥妲......？”
“其他的姐妹......以后......就由你来......带她们......”
最后，连那一点轻不可闻的声音，也消散在了空气中。
珂珥妲暴露的胸腔内，那颗顽强的心脏猛烈抽搐，最后一次缓缓收紧，停止了跳动。
“珂珥妲......珂珥妲！！”
再也没有回应了。
狐娘的手臂失去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一副饱含着眷恋的神情，也永远定格在了那张笑脸上。
萨兰娅拥着怀里的躯体，像一台坏掉的仪器，机械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珂珥妲......”
“不行......不要这样对我......”
“珂珥妲......”
心里，控制不住的杀戮欲消退了，她抽噎着，无力地把头侧向一边。
她觉得疲惫了。
晦能静悄悄地退却，残垣断壁在视野中渐渐清晰。
只是，一切都是灰色的。
在那之后过了多久呢？
她不知道，一定是许久，那是她最清醒，也最痛苦的时刻。
萨兰娅听到了门口有动静，一串轻盈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她看见了凯拉的脸。
凯拉嘴唇翁动，重复着她名字的口型，虽然脸蛋上挂满了泪水，表情却是狂喜。
小女巫向她俯身，在对方的眸中，她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憔悴，但瞳色是澄澈的冰蓝。
是人类少女的容貌。
“我，不是怪物......不是......”
她庆幸，轻声重复着，语气里多了几分确定，早已干涸的眼角又一次溢出了热泪。
再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和凯拉抱在一起，唇瓣印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舌间腥甜，温热的液体自她唇角流下，挂在了下颌，她只顾贪婪地啜饮着，两臂紧紧抱上凯拉，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
是胳膊。
被斩断的胳膊回来了......
凯拉把体内的血液奉献给她，没有像之前一样限量，这次的主人不计代价，想喝多少全凭她的喜好。
随着大量鲜血的滋养，她断口处的血肉蠕动，抻长，化为了新生的雪白臂膀。
自我修复，这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能力，很明显，哪怕她现在有人类的外形，也依旧不能算是正常人类。
不是人类，也不是怪物，她是介于二者之间的......某种生物。
经过实践，她学会了如何解放体内晦能，获得恐怖的实力提升，而代价，就是超过临界点时，她会丧失理智，化身为丑陋的魔物。
那种事，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因为下一次，再也没有一位狐狸女士会燃烧着生命对她讲出那句话了。
“我不是怪物。”
她默念，发现胳膊无碍后，就压抑住了对鲜血的渴求，倚靠在墙壁上，把凯拉扶在身边，后者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模糊了。
“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不许你离开主人......”
“不会了，小娅......喜欢主人。”
舒适的饱腹感。
萨兰娅回应着凯拉，一股无法抵挡的困意突然袭来，她不禁低垂眼帘，一头枕在了小女巫柔软的腿肉上。
......
红水酒馆地下，地牢的开凿和装修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家具，装备，训练器材，牢房的监禁用具等等也添置到位了。
前厅、物资室、会议室、主人卧室、带有全套生活功能的奴隶监禁区和军士训练馆、魔法仪式厅。
还有一条通往城外希尔堡庄园的暗道。
一切都焕然一新。
好在，这些工事在她们跟铁王冠行会翻脸前就做好了大半，没有因为这次的变故烂尾，或者产生什么更严重的乱子。
“虽然不清楚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次你们做得不错，那里的现场，确实很......让人印象深刻。”
纳扎雷斯吞了沙子一样的粗哑嗓音，嗡嗡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中。
这间兼具迎宾功能的会议室中，一张黑曜石大圆桌摆在正中央，四周围了一圈皮草沙发，萨兰娅和凯拉坐在主人位置——一张颜色突出的双人沙发上。
桌边的人不多：
骑士团代理团长，红水酒馆的代理掌柜，她的“女儿”维蕾塔小姐。
银手福音会双巨头中仅剩的一位，迪文拉达斯的同僚，戴着手枷脚枷，神情憔悴的塞西莉亚医生。
以及刚刚说话的影鳞帮间谍，纳扎雷斯。
旁侧的次座，一排排木制的长椅上，坐满了黑压压的影鳞帮探子。
还有一位更加狼狈，被夜百合骑士扣押在一边，一举一动都被严加监视的犯人，格隆戴尔。
格隆戴尔和一众铁王冠打手赶回总部救火时，被萨兰娅这边等在外面的增援撞了个正着，没怎么抵抗就被逮捕了。
这次铁王冠行会搞出的事情过于瞩目，为了避免萨兰娅引火烧身，影鳞帮立刻接手了善后工作，从那边派来的人员规模也能看出来，这个结构松散的间谍组织加大了压在她身上的筹码。
当然，迫于魔灾的威胁，整座维罗城节奏变得异常紧张，这也是影鳞帮再次发力的原因之一。
“好了，现在也是时候该谈谈，怎么借助这次机会，干掉铁王冠行会剩下的势力，推翻委员会和他们的共和制度，复辟帝国精明的行政体制，让你......”
纳扎雷斯那被毁容的脸扭曲了一下，露出了像是笑容的表情，然后伸出一只手，越过凯拉，指向了萨兰娅，
“让你......我亲爱的正义伙伴，萨兰娅·克尔芬，该让你来当这座城市的新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