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蕾莎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几个身穿皮甲，扛着斧枪和长戟的地牢守卫从三人身侧走过，向萨兰娅问了声“老大好”，发现气氛不太对劲后，这些红水帮的精英守卫识趣地低下头，灰溜溜跑远了。
艾薇捋顺自己的长袍，两手揣回怀里，一小节带有月亮徽记的长杖探在衣领外面，泛着幽幽的冷光。
不太友善的样子。
在见过小女巫混沌的行事风格后，艾薇对她们两个抱有怎样的态度？恐怕不难猜。
神官选举事件中，艾薇和维恩希尔家决裂，决定追随菲洛，投入月痕派教会势力。
而月痕派，在诸多教派中属于典型的“道德主义理工科”，主要业务就是钻研神术，并把成果投入到人们的生活中，他们虽然不像圣火派那样执着于猎巫，但那不代表他们会跟女巫友好相处。
当年，在皇帝、民众和内部强烈的意愿下，禁魔法令一经颁布，各教派很快就响应政策，修订了教义，对于异族、女巫、可疑的异教徒，还有上述人士的走狗，帝国多神教下所有的教派都会群起而攻之，月痕派也是如此。
在这个背景下，萨兰娅和凯拉能拉拢到月痕教会来作盟友，说实话，全靠神官帕蕾莎的一己私情。
那时的帕蕾莎天真、叛逆、刁蛮，贵族大小姐有的顽劣脾性对方都有，却唯独迷恋着往日的“萨兰娅军团长”，凯拉便以此为诱饵，将对方一步一步引向了深渊，这才将神官少女诱拐到了她们的手心里。
但艾薇......艾薇和帕蕾莎不一样，帕蕾莎可以无条件地包容并服从于她们，艾薇则没有理由这么做。
这还是其一，其二......是关于卢修斯的。
在铁王冠行会总部发生的惨剧，绝对是轰动全城的大事，影鳞帮可以动用关系、影响舆论，大肆渲染大师傅们是如何暗中勾结城市委员会的官员，准备谋害忠良，置正义的游侠海娅于死地的。
即便如此，卢修斯在跟她接触后死亡，而且死状惨绝人寰，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一点上，与卢修斯青梅竹马的艾薇，真的就丝毫不念这场旧情，对她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萨兰娅绞尽脑汁，想到的全是坏事，不禁暗自捏了把汗：
“艾薇......我知道，你可能对我们——”
“艾薇小姐。”
在她逐字斟酌着发言时，凯拉忽然掐了她一把，抢走了她跟艾薇的交涉权，
“我们之间也往来很久了，为了让小娅少点负担，你有话不妨跟我直说吧。”
“也好，比起跟游侠小姐，跟夫人你沟通要简单有效得多......”
艾薇身体略微倾向凯拉，脸蛋上的雀斑缓缓起伏着，表情愈发紧绷。
那个样子，完全是把凯拉当作了她家长一类的存在，仿佛她这个派系领袖的头衔无足轻重，凯拉作为幕后主宰她的人才是值得交往的。
混蛋......这个艾薇分明什么都懂。
艾薇再度开口，话音清冷，直指向凯拉：
“你知道我的，我只是会一点神术，最多算个打手，那些阴谋诡计，以前都是卢修斯弄......听说他死了？”
“是啊，幸亏我的小娅技高一筹，他死了，死得还......不太雅观呢。”
萨兰娅转向凯拉，紧张地动了动喉咙：“卢修斯三番五次冒犯我们，那时他又想对我不利，我是出于自卫才——”
“闭嘴哦。”
凯拉禁止她继续讲下去，又一次面向艾薇，语调里有种诡异的温柔，说出的内容却近似于人身威胁，
“亲爱的艾薇小姐才不屑于计较一个废物的死活，更不会因此在我们面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我说的对吧，艾薇小姐？”
“......”
“哈哈哈哈哈！”
凯拉话里的“死”字，像是启动了一个开关，艾薇突然仰起头，发出了一串高昂刺耳的笑声，
“没错啊，是真的......他死了......终于......他死了......哈哈哈哈哈——”
狂喜。
没有一丁点惆怅和遗憾，艾薇眉眼扭曲，脸上现出一副阴暗的狂喜之色。
下一秒，宣泄完情绪的艾薇马上收敛举止，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教会要趁局势混乱，夺回被城市委员会霸占的圣堂，我和帕蕾莎要回去筹备的就是这件事......他死了还不够，必须要让他的家族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再加倍地付出代价......”
“这样啊，那你是需要我和小娅的帮助？要多少人？”
“月痕派有自己的武装士兵，菲洛手下率领着神卫，帕蕾莎的母亲卡莉玛还有一层裴多玛派主教的身份，身边一直带着裴多玛的精锐侍卫，所以战力方面应该足够。我所希望的，是游侠小姐露个脸......证明红水帮和教会的友谊坚不可摧。”
“嗨呀~这么说，你是想借用我的小娅去帮忙......”
凯拉戏谑地勾起唇角，像是小孩要护着自己的玩具娃娃似的，一把搂住了萨兰娅的腰，但是因为体型差距，实际情况看上去不像是小女巫在搂着她，而是她的腰上别了一个小女孩形状的挂件。
“自诩温和博爱的教会，到头来却要跟黑帮合作，真是堕落啊......”
“我需要一个答复，夫人。”
艾薇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受凯拉的撩拨。
已经忍不住的萨兰娅清清喉咙，选择在这时插话：
“我们是盟友，要我来帮助教会肯定可以，但是......艾薇你应该清楚我和她是什么样的人吧，由你出头来跟我们谈合作，没问题吗......？还有，你为什么要支开帕蕾莎，这种话题她在场我们也可以谈的呀？”
“你什么都不懂呢，萨兰娅。”
印象中，这是艾薇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出她的真名，
“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情，那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该关心，也不配关心......你说得没错，我清楚你们实力强悍，现在更是知道了你们的底色，你们干的事情既肮脏又罪恶、让我忍不住作呕，我讨厌你们......”
神术师小姐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近她们，
“话是这样讲，但我不得不承认，卢修斯那个败类在伤害我的同时，也教会了我一些事情。”
“凯拉，萨兰娅，我不会傻到跟你们对抗，相反，如果你们需要我，我可以竭尽全力来帮你们，对你们，我只有一个请求......”
萨兰娅咽下一口唾沫，静静地凝视着艾薇，而艾薇在盯着凯拉的眼睛。
从神术师绷紧的俏脸上，她读出了恐惧。
“不管你们做什么，只要别对我和菲洛下手，保证菲洛的人身安全，我就是你们的人。”
“哈？艾薇你......”
“你没听错，我对你们不构成威胁，甚至我的魔法能力比那些异族都强，有很高的利用价值......我可以帮你们做事，任何事......”
接下去，就算艾薇不说，萨兰娅也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支开帕蕾莎了。
艾薇那番话无异于背叛了教会，背叛了所有信任自己的伙伴和同僚，即使是早已那样做了的帕蕾莎，艾薇也不想让对方听到，以防留下把柄。
“你很聪明，又聪明，又可爱，还有天赋，真是讨我的喜欢，艾薇小姐......我接受了。”
小女巫嘴上的夸赞着，语调里却带着明显的轻贱之意。
艾薇并不习惯被这样对待，两腮咬得鼓起，微蹙黛眉，神情十分僵硬。
但是最后，对方还是慢慢地单膝下跪，以忠心甚至是虔诚的姿态，衔起凯拉和萨兰娅的手，给两人分别留下了一记轻吻：
“我很荣幸，两位御主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