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艾米莉长大,我不再能给她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不敢想像,她将来会拥有多麽珍贵的大脑,以及会被捲入什麽样的魔幻世界。
所以,当我被学会的某位仁兄一拳打翻在地,眼镜的鼻架歪了一边时,我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我拉住艾米莉紧握的拳头,希望她能松开。
「艾米莉,我没事,他伤害不了我。虽然不知道真理是否站在我这一边,但已知的是我没受伤。」
无法否认的是,对于已经过去的、正在发生的、以及未来将要发生的争斗,我无法给出有效的解决方式。
因为我并不拥有那样的惊绝视点,世上比我更有智慧的人们又陷于财富与权力的枷锁中。
「在无可指谪的冲突里,站在锄强扶弱之公理对立面的,往往也是碧血丹心之正义。」
我为这个世界所能做出的贡献,可能只有时刻承认自己并非完全正确,毕竟历史给我盖棺定论的时候尚未到来。
「信念与意志并没有高低之分,因为人命与人命不存在贵贱之别。就像被不同质量所扭曲的时空一样,我们的宇宙从来不是平直易懂的。」
艾米莉貌似并没有听进去,她朝那个已经远去的背影尖叫。我只好违反她的意愿,把她抱起来。
人对人的逻辑差异,就像……传统量子力学对于重力的力不从心。
不过别担心,我们会找到最终答案。那会是终结战争的万物理论。
「艾米莉,我并不希望妳成为我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不过,如果妳是,请以自己为傲。」
那样的事情现在先别管,我们先去买些饼乾吧。
「诺娃!诺娃!醒醒!」
姆嘿嘿……不要啦,艾米莉,我不要喝鲜奶……饼乾加鲜奶吃起来很奇怪……
「谁是艾米莉啊?诺娃!快醒醒!今天晚上有流星雨!」
我睁开眼睛时,厄莉翁的脸贴的很近,她吐出来的气体毫无保留的吹在我的鼻头,很痒。
我把方才还在沉眠的左手召唤到眼边,搓了搓眼窝周围。
「流星雨?」
厄莉翁接过我的左手,像是收回尚有动量的陀螺,把我拉到她的手臂之间。
小艾米乖巧的待在我怀里,在成功确认这一点后,我的脚尖才碰上房间的地板。
她这次比以往都更加小心翼翼,像谨慎过头的舞蹈老师,轻轻带我飞出窗外。
我们落在老旧床垫上,里头完好的弹簧可能已然所剩不多。
「姆嘿嘿……没必要这样小心哦。」
「不行。」
她开始拉着我,街灯随着我们的脚步接近,然后远离。如果想离开的方向明确,它们的队列就不是永无止尽。
在被窝里积压已久的我的体温,正以一种躁动的喜悦跳到厄莉翁的手上。我在想,就算厄莉翁沿街捡起,那些热量还是不可避免的逸散到昏沉街道。
我们接近了天然植被立足的地方,在那里,星光还没被人类从天上偷到地上。
失去文明的孩子们,会朝吊在婴儿床上旋转的星空睁大眼睛,伸出肥胖的小手捉握两下。
夜里的郊外草原,是一种非常沉稳的深蓝色。
偶尔身穿这种冷色调西装的绅士们,百般聊赖地告诉我:今夜无风。
我们跃过大地的发缝,厄莉翁抱着我、我抱着小艾米,我确信我在半空中飘了起来,因为那一刻我们同时笑了出来。
正如卫星坠向行星、行星坠向恆星,我掉在她的轨道上。
我们站在小丘陵最高点,已经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到达。
我能认出葛莉丝的背影,她正把眼睛靠在一架仪器上,那是靠着三隻铁脚插在地上的短砲,砲口对准天空。
我和厄莉翁几乎同时发问。
「那是什麽?」
是调查局专用仪器吗?
「唉……哪家精神病院没有宵禁?」
葛莉丝没有回头看我们,我想,那代表我们可以待在这里。
我窝在她的右脚边,厄莉翁窝在她的左脚边,这让她高兴的低吼一声。
「妳们……」
厄莉翁打断了葛莉丝的声音,她指向前方。
「嘘……专心看。」
当星球转到这一侧,我们被宇宙所深深拥抱的事实,就会不可否定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世界上的每一座城市,都会有这样的时刻,我们都被这些运转着的眼眸注视着。我们都坐在同一辆车里,看着车窗外浮掠过的谜团。
忽然,雨滴划过冰冷的车窗玻璃,留下水渍。
它们凭空出现、下坠、而后消失,只要眨眼就会错过。
而葛莉丝一直透过那个东西观察星空,似乎在寻找什麽。
当一个人带着寂寞的表情,观望遥远的景色时,她一定是在寻找她最重要的东西。
「葛莉丝,妳在找外星人?调查局的任务?」
「唉……对啦对啦。」
「现在的话……外星人应该待在他们的星球上,也在看流星雨。」
「又不是所有地方都看得到。」
姆嘿嘿……是这样吗?葛莉丝果然很聪明。
今晚剩下的发言机会,属于头顶的朋友们,于是我们不再说话。
我们在草地上醒来时,我正靠着厄莉翁的肩膀,我们身上多了一条毛毯。
我抱着小艾米坐起身时,正好对上葛莉丝疲惫的神情,她似乎在夜晚剩下的时间里都盯着我们。
「真希望妳们被随便什麽咬死。」
她对我说,而后提着行李离开,即使有钢铁支架,她的背影看上去仍然很吃力。
我决定把毯子洗到香香的,再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