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并不存在知晓一切的人,也不存在能被完全知晓的世界。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们只能捏造种种幻象,由函数、思想实验、想像力或神话,试着让这幻象接近现实。
艾米莉,妳总有一天会来到敏感脆弱的年龄。
可能会去揣测一个人行为背后的动机,并因为自以为正确而产生优越感,人或多或少会如此。
不要停止怀疑自我,若是总对自己深信不疑,那就是邪教。
没有什麽信仰是绝对的,毕竟人类绝非全知全能。
妳与我的存在,都是在虚无中骰出的偶然巧合。
「姆嘿嘿……」
「诺娃,妳在笑什麽?」
「没什麽,莉雅。只是好像做了一个乱糟糟的梦,姆嘿嘿……」
厄莉翁的两道眉毛往眉心靠紧,好像在思考什麽。
她一把抓起我的手,露出怕宠物跑掉那样的表情。
「跟好,不要随便跟着别人走。」
「我才不会。」
突然间,我感觉到麵包刚出炉时的热风。
我往后跳了起来,想抓住气味的微小分子。
在快要握在手心的前一秒,厄莉翁像拉风筝似的,又把我绑回地上。
「诺娃,不要乱跑。这里人很多,妳可能会迷路。」
「嗯……好啦。」
有个戴帽子的男士从我旁边走过,他的外套上垂挂着数十根长柱型的绿色水晶。如果有风,一定会叮叮噹噹响。
我一直盯着,等待一阵风吹响他的外套。
但在外套察觉到风以前,他就先察觉到我,并摘下其中一根水晶,往我的方向推。
厄莉翁轻轻把我拉走,我来不及细看。
有个穿长袍的女士盘腿坐在地上,她的手势像是拿着隐形茶杯,并在杯子里洒白砂糖。
她朝我的方向掀开袖子,袍子的阴影中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
我朝那双眼睛打招呼,它们突然瞪圆,而后隐没在影子里。
厄莉翁加快脚步,急忙牵着我走开。
在用破布缝成的帐篷里,有几个人影正交叠在一起。
木製的乐器懒散地垂在一边,偶尔拨个两段旋律,我总觉得他们好像没穿衣服。
厄莉翁突然遮住我的眼睛,推着我往前。
「不要乱看。」
「为什麽?」
「诺娃还没到那个年龄。」
「什麽意思?我明明只比莉雅小五天,而且我上辈子……」
「嗯,是喔。」
厄莉翁刚刚偷笑,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她刚刚一定在偷笑。
凭什麽?下次我也要偷笑回去,让妳也生闷气。
我们穿过一团苦涩的烟雾,我们同时被它呛到咳嗽。
最后,我们在一个灰色的帐篷前停下脚步。
厄莉翁掀开入口的布料,我跟着她踏进去,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上铺设着一张毛球密佈的厚毯子,被深处的床铺压出皱摺,那唯一的家具钉出複杂的地形。
床上被床单和棉被交叠的高地突然开始地震,感觉像是迅速被剧烈风化的岩石。
一隻手从裂缝中伸出,连带它的主人攀爬出来。
「我不接受动物加入,想用后面的话,小费我们可以再讨论……」
床上的女生这麽说着,轻快地蹦起,踏上地毯。
她摧毁掉脚下的几座山峰,宽大的衣服犁过毛球大地。
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在黑暗里,好像会朝四周泼洒绿色的萤光。它们突然瞪大成圆形,扫过我们。
当她靠近点以后我才能确定,她和我们差不多大。
「小孩?」
当她刚开始摆手时,厄莉翁开口。
「我听说这里的先知什麽都知道。」
那个女生愣住了,然后发出一个释然的呼声,整张脸松弛下来。
「哦,那是我祖母啦。但是她病了,所以妳们下次再……」
那个女生的眼睛再一次眯得细长,它们的瞄准目标是我的衣服下摆,好像是在仔细评估下垂或膨胀的部分。
「还算是有钱的小孩……」
她喃喃说着什麽,然后口气变得轻快。
「其实呢……我也是先知。我的名字是尤勒伊,先知尤勒伊。」
尤勒伊手掌朝下晃动,应该是要求我们坐下。
我们坐在地毯上,刺刺的不是很舒服。
厄莉翁不在意那种刺痒感,迫不及待地向尤勒伊央求。
「我有个想找的东西,帮我们找到。」
「我哪知?描述一下?」
「石头,太空来的石头。」
厄莉翁的手开始来回描画,在空中圈出一个椭圆的形状。
我觉得她画得有点不对,就用手掌帮她擦掉,然后自己再在空中画一个椭圆。
厄莉翁很满意,她负责修改一些凸出来的边缘,我则开始上色。
尤勒伊的眼神开始呆滞,她抓住我和厄莉翁的手腕,同时按到地毯上,禁止我们再继续作画。
「停,妳们冷静点。用说的,什麽形状?什麽颜色?什麽尺寸?」
我和厄莉翁对看一眼,确认一下要怎麽说。
「椭圆形!纯黑色的!两个手掌大!表面光滑!很重!」
我们同时开口,同时说完。
尤勒伊正敲击着自己额头,好像很苦恼。
「我……我看到了……它在……布鲁布鲁啪啦啪啦岛上!」
尤勒伊喘着气,像是刚做完剧烈运动。
「好了,给钱。」
厄莉翁不为所动。
「布鲁布鲁啪啦啪啦岛在哪里?」
「嗯……在……布鲁国和啪啦国边境的小岛,是一座传说中的神秘岛屿。」
「谢谢,我们找到以后会付钱给妳。」
厄莉翁拉着我的手,我的腿有点麻麻的,费了点功夫才站起来。我们走出帐篷,尤勒伊在后面大声叫喊什麽,奋力挥舞着手臂。
「妳也要保重!」
我也朝尤勒伊挥手道别,她高兴地开始原地跳和跺脚。
接下来只要找到布鲁布鲁啪啦啪啦岛,就可以找到陨石了,赶紧回去和葛莉丝说,调查局一定很需要这个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