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审慎考虑，我邀请葛莉丝来旧天文教室交换情报。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开手里的书。
「这里挺好的，只需要忍受两个白痴。」
「葛莉丝，世界地图找不到布鲁布鲁啪啦啪啦岛，它可能被隐藏起来了！」
葛莉丝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是把书本举起来，像某种焊接面罩一样遮住脸。
「葛莉丝？」
我用肚皮滑过大圆桌，趴在桌面边缘。
葛莉丝后仰身体，我跟着往前伸手，把书本往上拨弄。
她拍掉我的手指，手腕上的金属支架跟着鸣了一下。
「葛莉丝？」
「不要和我接触，我没有接种过脑残病的疫苗。」
「没关係，我也没有，妳不用害羞。」
「哎……」
葛莉丝翻动书页，她的手指滑过页面上某段文字。
她的脸上逐渐失去表情，大概是把精力投注于想像和假设。
我把声音放到最低，然后用手掌把音节拍到葛莉丝耳边。
「葛莉丝，妳在做什麽？」
「学习关于金属修补剂，还有关于结构修理的基础。」
「为什麽要学那个？」
「因为可能用得上，在下一秒、明天或数十年后的某个下午，可能用得上。」
葛莉丝把书页摊在桌上，往回翻了几页，然后又翻回原本的页数。
我把上半身撑起来，凑近到我的头发垂在文字间。倒着看的话，完全看不懂。
我不是很明白。
「难道说对葛莉丝来说，学这个比找到外星人还重要吗？」
「那我问妳，找到外星人对妳来说为什麽这麽重要？」
葛莉丝没有抬头，而是转而研究页面下半部一张佈满线条的画。它们像用力梳直却仍然纠缠的黑发一样，一束束躺在座标轴的排水孔上。
「比起外星人，妳也许该试着对演员、歌手、时尚、科学、音乐剧、小说和选举感兴趣。」
「演员、歌手、时尚、科学、音乐剧、小说和选举，外星球也会有的。」
「可能吧，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
被夸奖了，姆嘿嘿……
葛莉丝终于稍微抬起脸，她的眼球在眼眶里向上转动，迅速开始并结束与我的眼神接触。
她拈起我垂在书本上的头发，一把扫出去。
「去旁边玩吧，嗯……我要忙着调查那什麽……布比……」
「布鲁布鲁啪啦啪啦岛。」
「对，就是那玩意儿，妳去咬自己尾巴玩吧。」
「嗯！」
让葛莉丝失望的是，我没有尾巴。
虽然想要现在长出一条尾巴出来，但既然我没有，那就代表我并不是很需要尾巴。
会突然升起想要尾巴的冲动，连慾望都算不上，脑袋里电讯号的脉冲并没有昇华。
即使是这样短小混乱的瞬间感性，意识也应当要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这样日以继夜编出固有的理性。
习惯用理性存活，只是这样就很了不起。
「对了，葛莉丝，我还没把毯子还给妳。」
「毯子……无所谓，送妳吧。」
葛莉丝微微仰起下巴，随性地甩着手。
书页在空中画出弧线，残影与下一页连成一片。
书本那昏厥过去的无力身躯，大胆地垂在她指尖。
「从披到妳们身上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不再碰那种髒东西，可能会受诅咒。」
「是吗？」
我滚下大圆桌，爬向我的背包。
葛莉丝的毯子还躺在里面，捲的比蔺草蓆还更小，大概是因为中间没有裹着一个做梦的人。
「葛莉丝不能碰的话，要闻闻看吗？」
我用了半罐妈妈的香水，闻起来香香的。
我迅速把毯子从背包抽出来，葛莉丝用更快的速度捏起鼻子。
「放回去，立刻，闻起来很噁心。」
「欸……真的吗？」
我往葛莉丝的国境进犯一步，她立刻把臀部从椅子上抬起，像是在寻找拦截系统的触发按钮。
我抱着毯子，它有点受伤地在我怀里倾斜。
葛莉丝完全不照顾毯子的情绪，她摆出紧绷的攻击预备姿态。
「我平时算是个不屑动用武力的人，只有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除外。」
「但是……葛莉丝的毯子会难过的……」
「别说我没警告过妳，艾柯霍维茨，妳再过来我就揍妳。」
她站直身体，捞住椅背，付出让自己气喘吁吁的代价，终于让它离地。
「再靠近一步，我会用这张椅子把妳打到哭，我说真的。」
「那好吧……」
我该回去了，厄莉翁肯定在等我。
我把毯子摆放在大圆桌上，对我来说，这是至高无上舒服的位置，希望它能觉得好一点。
「我要回家了，听说最近有通缉犯出没，所以莉雅要早点带我回家。葛莉丝，再见。」
葛莉丝只是坐回椅子上，重新翻开书，从中断的地方继续读。
我关上门，她似乎抬眼看了一下毯子，然后又转回两页之间。
我后来偷偷折返，透过门缝观察。
葛莉丝嗅了一下毯子，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把它塞进自己的书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