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她现在是公主,她知道自己以前也是公主。只是以前的事她记不得,她知道自己被「父亲」叫做公主。但要回到过去来讲,这位精灵与人类的公主,就要化身成为一名小公主了。
4053.4.6安魂节以前,也就是墓碑与过去分了别、踏上五年祝愿旅途以前,墓碑被设定为一只六岁儿童。幼态墓碑基本保留了所有的外表特征——红发红礼裙,蓝瞳蓝蝴蝶。而且,墓碑被设定为一个「女儿」,很是讨喜。
「爸爸,您看我今天采的花,送给您!」
「爸爸,这是我给您织的花环,请戴上!」
「爸爸,这是我唤小精灵们变成的微景花海,您看如何?」
「爸爸,您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您看上去很难过……不行不行,我蹭蹭蹭!」
墓碑在送花三天后察觉到爸爸的坏情绪。她漂浮在半空里,凑近「父亲」的下巴,用脸蛋往「父亲」的胡茬子往死里蹭。就墓碑自己讲的,这样做能让爸爸没心思难过,从而实现排解情绪的效果。
「唉……丢了饭碗,不知道要做什么整饭吃。」「父亲」把停不下来的墓碑的脸挪开,叹息说。
墓碑识趣地停下来,漂浮在「父亲」身前,若有所思地托了会下巴。片刻,墓碑找到个好点子。
「爸爸……要来试试膝枕吗?」
「为什么墓碑会突然这么想呢。」
「因为爸爸不让我蹭脸了。」
「父亲」觉得墓碑是在赌气。后者则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他又不觉得那是在赌气。跟墓碑待了有一年多了,「父亲」知道墓碑这时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墓碑真的只是替他着想,赌气不太可能。
「然后爸爸又很难过,我想让爸爸舒心一点。」墓碑露出一副满是忧郁的神色。
「那就随你吧。」
「好——」
墓碑开心地落到地上,三步四步噔到木椅上。红发红礼裙,蓝瞳蓝蝴蝶,墓碑拍了拍双腿上的裙摆,示意「父亲」来到她身边、把坏情绪交给她来解决。「父亲」在墓碑的身边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便把头压到红色的裙摆上了。
墓碑的裙摆干净得很——她的身体、她的衣服都由「祝愿」组成,净尘方面的作用自然就有了。「父亲」不禁想起以前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脾气比墓碑犟,说话也躁,但至少也会在这种时候给予他安慰。如果她还在,她说不定就能跟墓碑打好关系……
「「爸爸,感到安心一点了吗?」」
墓碑的声音与曾经的回音发生了重叠。他有一下恍惚了,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在绝望欲亡时、被墓碑用一声「爸爸」拉了回来。他的心中满是对旧女儿的愧疚、对墓碑的歉意。
他只知道,墓碑是个高人性的精灵集合体,也就是这样一个精灵集合体拯救了他的心。而他曾有过一个身为人的女儿,他来不及去救她,她就在悬崖的塌方上「飞走」了。
「「爸爸?」」
如今他又一次把「精灵」与「人类」放在一起作比较。他现在更喜欢墓碑,却放不下曾经的女儿。他失了方向,当周遭的思绪变得阴沉灰暗时,他便找不到迷宫里的路。他听见迷宫的低语,一声声「爸爸」的叫唤引着他往东往西、朝南朝北各走几步。他抬步,可对于他的女儿,他究竟是在远离、还是接近?
他回来时看到别人家的父女互动,这便是他的愁源。
「爸爸!」
「父亲」被墓碑的话拉回现实。思绪清晰时,他忽的觉得口鼻里沁满了芳甜味。再细细一品,是蜂蜜味。
精灵集合体,墓碑墓碑,动用了她身为精灵的能力,为「父亲」创造出「品尝蜂蜜」的感觉。除此之外,她还让裙摆生着暖,让「父亲」倾情感受膝枕的美妙。
「您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按理来说、您这下应该再安心不过的呀……」
他发觉到现实。他的女儿确实死了,而墓碑也是他的女儿。死去的已经死去,归于过去不复存在。而生着的人们也不要念着过去,活着的人站在现在、走向未来。墓碑是他如今的墓碑,以前的那个也是。既然自己选择了活着,那死去的人们也会向活着的人呈以祝愿,人会一直去往明天。
有的人已经离开了,可有的人来。有的人来,还给予自己此生再不及的幸福,自己又何必惭愧?惭愧的点不该在此,应当为报答不了这份幸福而惭愧,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待见墓碑的原因吗?
「如果不舒服的话,请尽管告诉我呀……」
「我没事,墓碑。」
「父亲」坐起身来,把墓碑抱在怀里,让她的脸蛋靠在他的肩膀上。墓碑愣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轻轻悄悄把手绕到「父亲」的后脑勺,摩挲着安抚着。
为什么墓碑能如此震魄他的灵魂?不清,因为印象太多了,说不尽。真要数和墓碑共度的日常,可能要列上三天两夜。
「那爸爸有什么难过一定要跟我说哦?」
「嗯,你上次也这么说。」
「因为爸爸不记得,爸爸一定要舒心才对。」
「嗯,我会的。」
为了小公主,他已经做好牺牲所有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