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我数着秒针划过表盘的声音,听见密码锁滴答响起的瞬间,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六支烟蒂。白巧推门进来时,高跟鞋在地板上磕出轻响,却在靠近阳台时骤然放轻——她总以为我睡了。
我背对着她靠在栏杆上,夜风灌进衬衫领口,后颈能清晰感受到她靠近时带起的气流。香奈儿五号混着红毯残留的闪光粉味道,和大学时她发梢的茉莉香早已不是同一种温度。
“怎么还不睡?”她手臂环住我肩膀,指尖无意蹭过我喉结。我盯着远处写字楼未熄的格子间灯火,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第一次拿到女三号剧本,我们挤在出租屋地板上用马克笔在窗户画假落地窗,她笑得睫毛膏晕成熊猫眼:“等我有钱了,就买能看到整座城的房子,让你每天画不一样的夜景。”
现在这栋公寓有270度观景窗,但我已经三年没碰过画笔。
“等你。”我掐灭第七支烟,转身时她正仰头打哈欠,睫毛膏在眼下晕开细小裂痕。这个角度能看见她锁骨下方淡了的咬痕,那是我毕业典礼喝醉时留下的。当时她掐着我耳朵笑:“杨静生你属狗的啊?”现在那里贴着肤色遮瑕膏,像块精心修补的油画画布。
她转身要往浴室走,我攥住她手腕。Cartier手镯硌得掌心生疼,金属链扣上还沾着红毯的亮片。“三分钟。”我说,“当回白小满行吗?”
她僵在原地。这个名字在我们毕业那晚的烧烤摊上死去,当时她经纪人王姐把合同拍在油腻的塑料布上:“白巧,明天开始你就叫这个。”
夜色突然被手机震动撕裂。她低头看了眼屏幕,指尖无意识抠着手镯边缘:“王姐的电话,可能是急事......”
我松开手,看着她快步走向客厅。通话声混着夜风飘过来:“......顾淮安团队同意配合,零点钟楼取景,通稿已经......对,要拍到牵手......”
阳台移门关上的瞬间,我摸出第八支烟。打火机窜起的火苗照亮玻璃上她的倒影——她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角度,左手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根。那里本该有枚银戒,现在只剩一道浅白戒痕。
去年今日,她凌晨三点摇醒我,眼睛亮得吓人:“静生,我拿到《长夜》女主了!王姐说这片能冲奖!”那天我煮了速冻饺子庆祝,她吃着吃着突然落泪:“等这部拍完,我们就去补蜜月,去你一直想写的生雪山景。”
现在《长夜》入围了三大电影节,我们的结婚证在保险箱里躺了1095天。
手机在裤袋震动,是她五分钟前发的消息:「跨年夜剧组要补拍,0点我在钟楼等你」。我望着客厅里对台词的她,突然想起大三初雪那夜,她翘了选修课陪我蹲在画室屋顶。雪粒落进她围巾时,她牙齿打颤却笑得狡黠:“杨静生,等我们七十岁,还要这样偷跑出来看初雪。”
二十七岁这年最后一天,我裹着当年那件旧羽绒服来到钟楼广场。电子屏显示19:47,喷泉池结着薄冰,倒映出应援屏上顾淮安代言的巨幅广告。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挨个派发光环头饰,有个女孩蹦跳着给男友戴兔子耳朵,羽绒服背后印着“白巧全球后援会”。
21:13,应援屏开始轮播《长夜》预告片。白巧穿着血红嫁衣从城楼跃下,慢镜头里顾淮安伸手去抓的瞬间,片尾字幕炸开“跨年巨献”。人群突然骚动,我被人流挤到警戒线外,看见应援牌海洋尽头缓缓驶来的保姆车。
23:48,雪落下来时,我摸到裤袋里融化的巧克力——她低血糖的老毛病,从前我总在口袋备着。手机屏幕突然被娱乐新闻推送点亮:「爆!白巧顾淮安钟楼密会,疑似戏外生情」。配图是雪中并立的两个红点,放大能看到顾淮安手指缠着她一缕头发。
警卫开始清场时,我发现巧克力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在雪地里砸出个小小的褐色伤口。踩过它走向地铁站时,身后钟声正好敲响。十二声轰鸣里,我摸出最后一支烟,却想起她今早出门前说:“今晚别抽了好不好?你咳得厉害。”
打火机在零点零分的风雪中亮起时,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抬头看见钟楼顶层有火星坠落,不知道是烟花还是她的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