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得越远越好。
肺部犹如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喘气都在绝望的叹息。
喉咙也已经闻到血腥,干燥到分泌不出一滴唾液。
四肢像是在烈火上炙烤,身上背负一座大山,每一步都艰难跬行。
夕阳已下,夜色开始弥漫。夏日的燥热还没散去,太白冷冷地悬挂中天。
茉莉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原野里。
她很走运,等到了一个出逃的时机,也很倒霉,正好撞到巡逻的狗腿子。
从围墙小心翼翼地翻出,茉莉正好撞上正在打哈欠的岗哨。
抿住呼吸,将手铐的响铃用杂草填塞,茉莉快速地滚到阴暗的地方。
趁着他打哈欠的功夫,茉莉摸到他的身后。
一双手铐从侧面迅速接近狗腿子的脖颈。那尖锐的手铐正瞄准着他的迷走神经。
一声钝响,那股剧痛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让他的身体开始僵硬,就连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在一切陷入黑暗之前,一双手与手铐的残影出现在狗腿子的视线里,它快速绕过狗腿子的脖颈。
而后他的脖子被冰冷的链条狠狠勒紧。
他瞪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只挤出气流的嘶嘶音。
他的双手胡乱挣扎着,不过一会儿便瘫软垂下。
不到几分钟,他的身体就开始冰冷。
小心放下尸体,茉莉头也不回地向远方逃跑。
不知多久,太白星从地平缓缓升起,悬挂中天。
一阵马蹄声响起,从远及近。带着刀剑的破空声向茉莉的背部砍去。
茉莉头也没回,闪身躲开。将束缚的双手向左边伸去。
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银白色的骑士剑应声将她的枷锁斩断。
茉莉停下脚步,淡然地将脱臼的大拇指复位。
“呵,你怎么就不直接把我的手砍断呢。”
面对茉莉的讽刺,来者也没恼怒。
“哪个商贩会损坏自己的货物呢,不是吗,我的奴隶?我可不想损害货物的卖相”
“你也是好胆量,赌我不敢砍掉你的双手,还把锢灵锁解开了。“
男人嗤笑道。
“但没了它又如何?能掠走你一次,自然也能掠走第二次。”
茉莉直勾勾地盯着他,对面带着玩弄猎物的漫不经心拿出一张手帕擦拭他的骑士剑。
“啧,腌臜,真是脏了我的剑。”
茉莉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伏低身子。
“看来你是吃定我了。”
像是被茉莉这句话逗笑了,男人在马上笑得仰背弯腰。
“猬奴口气就是大。我也是见识到了。”
“不过是在被抓之前杀了两个从周围村庄找来的帮工,你不会妄想着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吧。”
他拍了拍手,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原野里显得空荡。
“都说猬奴性子烈,我还以为看走眼了,没想到啊,之前老老实实这么久,就是等这一天啊。”
将手帕放到兜里,从马上翻下来。男人抚摸一下它的马嚼,往后面一扯。
马匹读懂了他的意思,后退了几步,打了个响鼻,而后转身向过来的方向奔去。
“我呢,也就实话实说,你也是命好,被伊得先生看上。你能活的滋润也是沾了他的光。”(伊得,代指,类似英文the,此处也可翻译为“大先生”)
“不然,其他奴隶的样子你也是见到的,还容得了你在这狐假虎威?”
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风,带来一阵沙尘,让两人都微眯起眼睛。冷冽的杀气悄然飘荡。
“风吹了多少年,草绿了多少年,草原上的人也从未改变。如果你觉得我们这么好拿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可没耐心听你巴拉。自己选,是我把你拎回去还是自己乖乖过来。”
“说实话,我可不想划伤你漂亮的脸蛋。但要是你不识好歹……”
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剑,双手握住,将它举起,不再言语。
话音未落,几枚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冰锥瞬息而发,急速逼近男子。
骑士剑看起来笨重,但在男子手中显得十分轻盈,剑花翻飞,很快就格挡了这次的攻击。
飞来的冰锥与剑身接触,骑士剑发出低低的嗡鸣,外力将冰锥偏离它原本的轨迹,没入男子身后的土地,绽放出朵朵土花。
然而有数枚近乎透明的风刃以刁钻的角度,从其他地方企图突破男子的防御,在离他身体不过厘米处堪堪碎裂,而一抹银色的光芒在男子身边浮现。
男子面色一下子凝重,变得难看起来。
要不是伊德先生定金给的护身戒,他现在已经受伤了。
什么鬼,当时抓这个奴隶不是和抓小鸡仔一样吗。明明当时也没什么灵力波动,怎么看走眼了?
就在男子应对冰锥的时候,茉莉已微屈身体,迈出左屈步。
“啧,难缠。”茉莉平淡的声音随风飘至男子身边。
她的身边环绕水雾,水珠投射远处的景物,茉莉双手同侧伸向腰胯,不知何时那里的水珠已变为棱柱,反射出幽幽蓝光,一节一节凝结为冰晶,而后一柄冰刀在身后凝聚,被茉莉双手握住。
一阵微风拂动。
“砰!”
一道亮眼的蓝色圆弧瞬间在男子左侧出现。
茉莉在他露出破绽的那一瞬便死死咬上,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让男子的骑士剑发出哀鸣。
紧接其后,茉莉双手把住刀刃着剑身上推,刀身如同盯紧猎物的蟒蛇一般游向剑柄,直取男子的双手。
剑格在此刻发挥了它的作用,男子瞬息间扭转手腕,呲啦啦的火花狰狞着洒落,在被剑格卡住那刻戛然而止。
男子狰笑着拧转剑身,将茉莉的冰刀绞住上推。现在只需一个旋刺就能把中门大开的茉莉刺伤。
而茉莉果断散去了被卡住的刀身,将破碎的刀身护住胸前。
一个大八字的砍击如老鹰一般落下,而后那只老鹰展开双翼,将它的啄爪盯上了茉莉的脖颈。
霎时金声玉振。
冰锋虽迟但至,细碎的针状冰晶左右飞溅。
巨力的撞击差点让茉莉脱手。
忍着疼痛,茉莉借着这股力量向后倒飞。
男子准备趁胜追击的时候,却恍然发现已经失去了茉莉的身影。
不敢丝毫懈怠,他连忙将剑架起,以迎接随时可能的攻击。
茉莉躲在暗处,默默蓄力。刚挣脱锢灵锁的她灵力并没有恢复多少,而且对方似乎有护身法宝,这似乎是劣势。但是她也察觉到那一丝生机。
正是因为男子的赢面非常大,他打的非常保守,他惜命,想打消耗战。
但对茉莉来说,最恶劣的情况也不过是豁出一条命。
地面的风沙猛然被吹起,地面被劈开一条缝隙。
那是一道锋芒。
但在男子眼中,
一匹虚幻的马匹带着一道人影势不可挡地向男子奔来。
那人影扬起马刀,没有言语,只是在快速的逼近中将马刀向男子挥去。
一道风刃被裹袭着,携草芒泥沙迎面扑向男子。
男子舔了舔嘴角,举过额头的剑身燃起黄色的火焰。
一道劈斩。
天地间猛然明亮,就连席卷的风沙也在那刹那被焚尽。
与那道刀气交锋,预料之内的力道却没有传来,剑的下劈毫无阻碍。
男子骇然瞪大了双眼,他上当了,这是声东击西。
招式用老,男子堪堪将剑回防。
而一道短刀轻盈地绕过长剑,如蝴蝶般飞舞,发出妖艳的蓝光,宛若毒蛇露出獠牙。
那条毒蛇在男子腰间轻轻一吻。而后悄然离去,在男人的身后重现。猩红的蛇信吐出,在阴暗中向男子靠近。
就在毒蛇准备大快朵颐她猎物之时,一道银光横空而出,一层薄膜赫然显现。而茉莉毫不犹豫地将匕首狠狠向下刺去。刹那两朵血花绽放。
是护身戒,刹那发挥出了它的作用,抵挡了致命的一击。
男子右手撑着长剑,半跪在地上,阴沉着脸,腰间的血已渗透衣物,背后那道从脖颈到腰间的裂伤犹如岩浆流淌。
地面上一串斑斑血迹通往远方。
“该死的!这下怎么和伊得先生交代。”
男子紧紧攒着右手,浑然不顾被握起的泥沙,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里全是恐惧。
受的这点伤,对他来说是小事,但搞砸了伊得先生的买卖……
“你要记得,好生注意我要的那个奴隶。”
一个身影藏在阴暗中,说话的声音耐人寻味,而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则是一脸谄媚地拍着胸脯,竭力展现着自己的忠诚与承诺,点头哈腰,态度谦卑。
“放心吧,伊得先生。我会照顾好的,那奴隶定会毫发无损,完好无损地呈现在您面前。”
“呵呵,算了吧,完好无损不说,你能关住她就不错了。看紧一点。“
伊得对于奴隶的来历缄口不言,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及了丰厚的报酬,谁料得这贱畜实力居然如此高强?!
男子额头渗出颗颗冷汗,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解了意图。他本应加强防范,却仅仅提升了待遇,此刻方觉事态严重,这让自己面临不堪设想的后果。
确切地说,正是他自己的疏忽,导致了奴隶的逃脱。
想到伊得的怒火,一时他徨惶不知所措。
但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如实汇报了。
原野上起风了,一如多年,如长调般悠扬吟唱。
空中的凝结的冰晶与雪花飘散,缓缓坠入大地,化为水滴,湿润了青草的叶片,亦或者融入大地,散发泥土芳香。
或许此刻,有一片雪花,穿梭回了古那尼额的冬季。在那被雪花覆盖的原野上。
或许那时有个孤独的牧羊人,正好昂头,注意到那纷纷扬扬中那片雪花。
……
从梦中猛然醒来,茉莉坐起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头发已打湿脸上。
窗外迸进一丝微光,房间一半隐于黑暗,一般映于阳光。
愣了一下,茉莉转头看向窗外。那一抹红日。
是啊,太阳。它在彼岸落下,也定在另一岸升起。
城市的鸟雀已忍受漫长暗夜,它们迫不及待地庆祝黎明的到来。
叽叽喳喳的鸟鸣伴随着板车轱辘的闷响。早起的人已出现在街头。他们将要赶去早市。
灵巧优美的草原鸟唱或许也在此刻唤醒晨昏吧。
马蹄的清脆声在茉莉的心中激荡。
稀疏的车辆已行驶在道路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