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埃德蒙的城墙在暮色中拔地而起，十二座钟塔的剪影像抵住天空的银矛。洛坎将褪色斗篷的兜帽拉低，皮革手套摩挲着艾德蒙的城墙。
在光明神坠落之前，这里的砖缝间流淌着液态的光明之力，宛如银河被揉碎后浇筑在人间，如今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艾拉仰头望着高耸的城墙，十二岁的她显得格外瘦小，兜帽下露出一缕银灰色的发丝。她的指尖擦过城墙缝隙，生命之力本能地渗入石砖，新生的藤蔓很快自缝隙爬出。
“收敛力量。”洛坎将她拉进斗篷阴影，“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浸泡过光明之神的伟力，它们会吞噬任何‘不洁’的能量。”
“不洁？”艾拉皱了皱眉，左手的黑焰在绷带下不安地跳动。
“对于曾经的他们来说，任何不属于光明教会的力量都是威胁。”洛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严肃，“尤其是你左手上的力量。”
艾拉扯了扯他的袖口：“那如果他们问起我是谁……”
“你是我女儿。”洛坎摸了摸她的头，这样的互动从那场试炼结束之后便逐渐增加许多。
“可你以前从不让我叫你父亲。”艾拉鼓着脸颊，眼底却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洛坎的手在她发顶僵了一瞬。暮色漫过城墙的裂痕，藤蔓在艾拉指尖蜷缩成枯萎的灰烬——那些被光明之力浸透的砖石正无声蚕食着生命能量，像一群饥饿的幽灵。
“我很抱歉。”
艾拉低头盯着自己鞋尖的裂口，她记得七岁那年缩在洛坎斗篷里躲雨时，曾仰头问“我能不能叫你父亲”，而他只是用剑柄轻敲她的额头：“名字是最脆弱的枷锁，别轻易给人拴住你的机会。”
城墙阴影中忽然响起铁靴踏石的脆响。洛坎的手滑到她后颈，拇指在她的肌肤上轻微敲击——这是他教会她的暗号：噤声。
两名光明骑士的银甲折射着残阳的血色，胸前的日轮徽章却已锈蚀发黑。较年轻的那个掀起面甲，露出爬满灼痕的脸——那是被侵蚀中的恶兽袭击后留下的圣痕，在教会眼中比任何勋章都荣耀。
“你们好，异乡人。”
洛坎将艾拉往身后带了半步，斗篷褶皱恰好遮住她腕间游走的黑焰。他将自己破旧的兜帽摘下，左手抚上心口，右手在空中划出某种图案——那是光明教会的礼节。
“生命神殿的德鲁伊洛坎·阿涅弥伊携女艾拉，请求圣城庇护。”
“礼仪倒是没忘，可你的袍子破得像被那些恶兽啃过。”一位白袍老者忽的从城墙阴影走出，袖口绣着一枚金色的日轮——那是光明教会主教的标志。
“加雷斯主教。”两名光明骑士同时低头致敬，他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待两名骑士离去，老者绷紧的脸突然绽开皱纹，光明之力凝成的手杖敲在洛坎肩头，“二十年了，死脑筋的老藤蔓。”
“加雷斯。”洛坎的喉结动了动，三十年岁月在他舌尖凝成一声叹息，"你的审美还是这么灾难。"洛坎轻弹老者缀满星钻的腰带，"圣袍配秘银链甲？"
"总比某人穿着破布教典强。"加雷斯的水晶杖突然亮起，光束扫过艾拉时，她的左臂隐隐作痛，"小姑娘的绷带该换了，跟我来吧。"
艾拉下意识按住左腕。在老者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她忽然闻到熟悉的松脂苦味——洛坎护腕下的草药香囊，竟与加雷斯袍角的熏香如出一辙。
他们被引至艾德蒙西侧的神殿别馆，这里是曾经生命之神信徒的住所。琉璃穹顶下悬浮着光铸藤蔓，每一片叶脉都流淌着液态星光。艾拉趴在露台栏杆上，银灰色长发在两个老头的一番整理下被编成了粗粝的麻花辫垂直腰间。他们在整理时惊奇的发现：艾拉的发梢处晕染着奇异的紫罗兰色流光。
她颈间悬挂着异色吊坠：洛坎那枚开裂的生命圣徽被黑焰熔铸成新月形状，缺口处嵌着从镜廊带出的欲望之神残晶。紫罗兰光晕随着心跳明灭，在她锁骨投下蛛网般的影痕，恍若将熄未熄的余烬里挣扎的星火。
.......
"生命与破灭的矛盾结合……"加雷斯将蜜酒推给洛坎，"你从哪捡到这小奇迹的？"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追寻我神的预言。"洛坎摩挲着酒杯上的裂痕——正是二十年前被加雷斯摔出的缺口，"她需要学习控制双生之力的方法。"
"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加雷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你一声不吭的从圣城跑出去，一去就是三十年......真是疯子才会有的浪漫。"
洛坎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酒杯举到唇边，轻轻啜饮一口。蜜酒的甜香在舌尖蔓延，"你知道我从不做无谓的事，加雷斯。预言中的每一个字都在指引我找到她。"
"是啊，你总是这么固执。"加雷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艾拉颈间悬挂的异色吊坠上，"那枚圣徽......看来你确实吃了很多苦。"
洛坎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前的旧伤，那里隐隐作痛。"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们最后的救赎。
加雷斯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日光透过琉璃穹顶洒在他的白袍上，映出一片莹白的光晕。"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洛坎的嘴角微微上扬，"当然。那时我们都还是见习生，你在光明神殿的花园里偷摘圣果，结果被藤蔓缠住了脚踝。"
"而你装作路过，用生命之力帮我解围。"加雷斯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结果我们俩一起被罚抄写《圣光箴言》一百遍。"
"那是因为你非要拉着我去尝那些没熟的果子。"洛坎揶揄道，"你的冒险精神从那时起就没变过。"
加雷斯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别馆中回荡。"而你总是那个替我收拾烂摊子的人。记得那次我偷偷改装圣水喷泉，结果把整个礼拜堂都淹了？"
"你还好意思提？"洛坎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花了整整一周时间用生命之力修复那些被水泡坏的壁画。"
"是啊，你总是有办法帮我化险为夷。"加雷斯走回桌边，重新为两人斟满蜜酒，"不过这次，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了。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洛坎望向窗前的艾拉，眼眸低垂："在我神的预言里，两种矛盾的力量需要一次完美的结合，便能唤来救世的希望。现在的艾拉是不完美的，两种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身体里纠缠......"
“救世么？”加雷斯轻轻叹息一声，眼中满是疼惜与赞叹，缓缓开口道：“肩负着两种力量在体内无休止纠缠的沉重命运，她却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真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老朋友。"洛坎直视着加雷斯的眼睛，"只有你能找到完美结合两种力量的方法。"
加雷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与钟楼的钟声重合。"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破灭的力量一旦失控......"
“我会成为新的封印，直到艾拉成熟。”洛坎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之重。他的目光穿过加雷斯，似乎在凝视着遥远的未来，又仿佛只是在审视着当下这个决定的意义。
加雷斯沉默良久，最终举起酒杯，"为了那些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和这片痛苦的大地。"
洛坎与他碰杯，酒杯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夜色中回荡。"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