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夜

作者:孤独的世界QL 更新时间:2025/2/10 17:28:31 字数:5787

农历六月二十四日夜

北上川的水流比黑琼脂还要柔滑,鹿紫的草木在微弱的星光下勾勒出漆黑的轮廓。

当然,鹿紫上方的松林同样深邃如墨,但若走入林中,透过银河或星座的缝隙,仍能依稀辨出高耸松树的枝梢。

树梢上似乎有许多黑色物体,或许是松果,或许是栖息的鸟。

而在林底的象草叶间,夏夜的露水早已凝成珠滴。

松林高处,有人正咳嗽着诵念经文:

“彼时,师匠大力菩萨对鲁凯言:‘听清,听清,默念祈之。’今吾为诸恶枭鸟开脱苦难之道。”

“鲁凯展开双翼,垂颈肃立,离席低飞,三赞师匠大力菩萨,复归座缓跪礼拜,唯愿:‘师匠大力菩萨,师匠大力菩萨,恳请为吾等开示,恳请为吾等开示。’”

“师匠大力菩萨含笑,顶戴金色光环,光明遍照众生。众鸟皆心生欢喜。”

“菩萨开示:‘尔等造诸恶业。趁夜色潜入禽舍,彼时家禽终日曝晒,啼跳疲乏,正陷酣眠。尔等飞扑擒之,利爪深嵌其身。众禽苦不堪言,却不得发声。尔等撕啄啖食,恣意妄为。”

“或至沼野啄食螺蚌。螺蚌藏身软泥,心怀柔念,唯思暖水。然其躯忽悬半空,尔等撕其血肉。彼等痛极难言,尔等食之无悔。”

“此类恶业不可计数。因恶业再生恶业,轮回不止。尔等白昼畏光,惧人惧猛禽,心无片刻安宁。身死为枭,转生复枭,受苦无尽。”

诵经声戛然而止,森林陷入死寂。唯有极细微的啜泣声零星可闻。此乃《枭经》真义。

片刻后,西边远处传来火车轰鸣,声浪又在东山间回荡,化作柔缓的汽笛余音。

森林重归寂静。细看枝头,果真是群枭。最大的一只栖于林中最高的松树顶梢,周围枝桠上静伏着大小枭鸟,只闻低叹与呜咽。

那僧枭再度喃喃:

“此句名为《教示修护章》,乃众人皆知的福经片段。今吾略讲此句,诸君当以澄心谛听。纵生为鸟身,若终日饥食困眠,亦无意义。生而为鸟,轻快度日,即便一日,亦是难得。如经所言,吾等一日存活,需夺十数雀、鸫、螺、蚯蚓之命。”

“深悟此理,莫虚度短暂一生。吾今开讲经文,幼子亦须忍困勿眠,可好?”

森林再度死寂。先前那列火车的声响仍自远方传来。

“‘彼时,师匠大力菩萨对鲁凯言’——吾须先释师匠大力菩萨为何者。”

“师匠大力菩萨即舍身大菩萨。彼为具神通之菩萨,曾身为鸟时即发大菩提心。‘师匠’意为疾飞。舍身菩萨化鸟翱翔,一振翅越六千由旬,故称‘师匠’。其德能入水火而不伤,凡忆念此菩萨者,皆得救度升天。火中不焦一羽,水中不湿片翼。此德名为‘大力’。故‘师匠大力菩萨’乃鸟类对舍身菩萨之敬称。”

声息暂歇。森林如墓静默,唯闻北上川畔鳟鱼跃水之声。

此僧或为枭族大主教。其说法声又起:

“然则,师匠大力菩萨如何从吾等卑微小鸟修至如此尊位?此乃殊胜因缘。”

“因彼如阿弥陀佛本愿,自度度他。其成道岂是易事?昔者师匠大力菩萨仅为南印屋脊上一麻雀。某年饥荒酷烈,五谷不登,草木皆枯。鸟兽饿殍遍野,人亦倒毙。烈日饥馑之下,人鸟无分亲疏,世间尽成饿鬼道。彼时师匠仍为无力小雀,见此惨状,悲叹世相无常。一户母子,幼子约六岁,母无处觅食,明日或将饿死。师匠自梁上窥之,踌躇良久,决意报恩。遂振疲翅,远飞林间觅食。其愿感天,竟于大林中寻得十枚异色异香之果。师匠衔果十返,自梁上投予母子。至第十次,因果重昏坠五次,饥疲交加,却未食一果,唯怀报恩心。待第十果安然投下,终力竭昏死。苏醒后见子已食果无恙,母却未食,奄奄待毙。师匠遂缩身屏息,自梁坠地。虽痛如碎骨,仍闭目佯死。母终含泪食之,母子得救。师匠以此至诚,终遇佛陀,渐修得入火不焦、入水不湿之大力,成就菩萨果位。此即大力菩萨开示救度吾等恶业之始。稍歇后,吾续讲下文。”

“南无师匠大力菩萨,南无师匠大力菩萨。诸君且暂歇息。”

最高枝的黑影振翅飞向远处低枝,果是枭身。

霎时林间翅声窸窣,喙音嗒嗒,低语交错。银河已西斜,北斗明灭,东山天幕泛起朴拙的金色。

或有列车于前站交会,南行的汽笛声轻柔回响,轮音迟缓,似是货车。

此刻,东山黑黝的棱线上忽现一尖形黄物。群枭骚动——原是二十四夜的鎌月金角。月急升,沼泽底般的青朦微光洒入林梢,一只大枭银翼翻飞。先前说法松周围的六株树上,每株栖着四至八只枭,似是兄弟,皆银羽等大。其中两只百无聊赖,单翅伸展,独脚颤立,以爪勾枝倒悬,仿效小笠原群岛的蝙蝠。

“瞧着,俺来个展翼倒挂,容易得很!”

“俺也会!”

“真会?试试!”

“嘿!”幼枭倏然倒挂,如消防员演练,仅一瞬。

“就这?腿都没岔开!”

“能挂住就不赖!”

“这算十字倒挂?竖棍似的!”

“聒噪!”一枭飞离枝头,另一只亦追去。二枭扑翅踢打,银羽在月光中乱舞,齐齐坠落。

林下传来啼叫。一只棕褐小枭——似是母亲——缓降查看,旋即飞归原位。二雏亦攀回原枝,以单爪揉眼。

母枭蓝目怒瞪:“丢人现眼!众目睽睽竟为琐事厮闹。何以不能如穗吉般安静?”

名穗吉者,乃三雏中最幼最温顺者,自始至终端栖枝头,寂然无声。

最高枝上银羽膨颊的老枭沐于水银般的月光中,说法间隙正悠然假寐,显是祖父。

月已高升,星座西移。天蝎没入西天,银河全然倾侧。

彼处矮松上,老僧枭斜飞落回说法枝头。林间骚动骤止,极静中忽闻远处先前未觉的激流声。

僧枭轻咳数声,续讲:

“‘彼时,师匠大力菩萨对鲁凯言’——鲁凯乃吾等枭类先祖,彼时亦为枭身。今尊为圣僧鲁凯,每月十三日为其忌辰。各家皆以栎叶供之,因其曾栖栎树。鲁凯自幼悟枭身卑微,求脱苦之道,终遇师匠大力菩萨,得闻妙法升天。此经诫曰‘听清,听清,默念祈之’,须以澄心谛听,散漫无益。”

然此时,先前厮闹的二雏已倦听经,玩起瞪眼游戏。

暗枝后,二枭竭力睁目,蓝光如磷火灼灼。忽齐笑:“你眼珠子忒大!”

幸而耳背的小僧未闻,余枭皆侧目。穗吉赧然垂首。众目睽睽下,二雏缩枝后低语:

“溜去玩罢!”

“去哪?”

“慈宗寺林。”

“走!”

“穗吉,同去不?”

“不。”穗吉摇头。

说法声续起:“吾为诸恶枭鸟开脱苦难之道……”

二雏悄然遁去。穗吉愈发紧绷,似欲代兄听经。

次日六月二十五夜

时辰同昨,然说法未始,僧枭闭目默栖高枝。群枭躁动异常,雌枭们啜泣慌乱,雄枭焦怒。昨夜三雏之家,祖父肿目垂泪,颊肉抽搐;母枭呜咽;二闹雏亦静栖枝头,大眼低垂。

唯温顺的穗吉不见踪影。

松梢随轻风微颤。云絮浮空,星子晦暗如盲。

忽有褐枭自西飞来,落于林口低枝禀报:

“无用矣!穗吉似已认命。方才尚挣扎,现静栖磨石上。人将其右足绳换系左足,且绳为赤色。所幸众人都睡了,那欲戳穗吉眼的孩童正赤身酣眠。”

母枭泣如火焚,众雌枭随之呜咽。僧枭仰天轻问:“世间为何有此悲事?温良如穗吉,何以落入人手?”

灰枭近前答:“今晨三雏趁曦出林,本是人迹罕至处。然日出眩目,二童潜近,穗吉未察,足遭擒缚。”

“呜呼痛哉!吾恨不能代受此苦。”

林间死寂。俄而另一枭扑翅回报:

“穗吉行于磨石,欲啄赤绳未果。吾绕宅多匝,无隙可入。然穗吉未泣。”

母枭泪眼问:“宅中有猫否?”

“无。吾久窥窗内,确无猫踪。”

“稍慰矣……穗吉劳诸位费心,皆因她疏忽。”

“非也!纵聪慧如穗吉,亦难避无常。”众雌枭齐应。

祖父哑声嘱父枭:“时机已失。汝当潜教穗吉:‘今后勿挣勿怒勿啄人。既未杀汝,必欲饲以螺蚬。须温顺如常,莫逆人意。’”

父枭垂首默听。僧枭遥闻,补道:“甚善。再教穗吉:纵遭困厄,亦莫生嗔,当视此劫为宿业果报。若腿缚难飞,便当此处是新栖枝,常怀轻安。然……唉!吾等无用,徒叹奈何!”

父枭频频垂首。

“多谢。感激不尽。吾必转告穗吉。若闻此智言,她便不惧死。”

“啊,对了,还请转告:纵使人类孩童善待穗吉,亦不可轻信。且邻近或有猫犬。若遇危难,但念师匠大力菩萨之名。切记相告。吾心实痛。”

“深谢。吾这便去。”

母枭啜泣道:“求您转告‘只要活着,朝暮各啼两声,让吾闻声’。”

“好。诸位,吾去也。”

父枭振翅数下,悄然滑入夜色。僧枭凝望其背影,俄而端坐续道:

“诸君。纵使泣血,此世苦海亦无涯。众生沉沦,泪不及拭。正因如此,速离苦道方为要务。今夜因穗吉之劫,若有一灵得悟,则其虔诚与诸君悲悯皆具无量功德。且静心谛听,吾续讲昨夜经文——

‘彼时,师匠大力菩萨对鲁凯言:听清,听清,默念祈之。今为诸恶枭鸟开脱苦难之道。’

‘鲁凯展翼垂颈,离席低飞,三赞菩萨,归座缓跪礼拜,唯愿:师匠大力菩萨,恳请为吾等开示。’

‘菩萨顶戴金轮,光明普照。众鸟欢喜。菩萨曰:尔等造诸恶业。趁夜潜禽舍,家禽终日曝晒,啼跳困乏,正陷酣眠。尔等飞攫其躯,利爪深嵌。众禽痛极失声,任尔撕啄。’

‘或至沼野啄食螺蚌。彼等藏身软泥,心怀柔念,忽悬半空遭尔啖肉。痛不能言,尔等食之无悔。’

‘此类恶业不可尽数。因恶业再生恶业,轮回无休。尔等白昼畏光,惧人惧猛禽,心无片时安宁。身死为枭,转生复枭,受苦无尽。’

昨夜讲至‘众鸟欢喜’,今续后文。‘菩萨开示’意指鲁凯圣僧祈请后,师匠即刻说法。‘尔等造诸恶业’中‘尔等’原指枭、雁之属,然观后文罪业,实指吾等枭类。‘恶业’者,梵语阿古戈,阿古为恶,戈为业。宿世未偿之罪孽皆称业,或善或恶。此处特指恶业。‘趁夜色潜禽舍’——诸君,此非他人事,当自省己心。‘夜色’即黑暗,‘潜’谓藏身暗夜。‘禽舍’者,雀、山雀、知更鸟、鸫等弱小禽鸟之巢。尔等非为访友,乃怀暴戾,面若夜叉,悄然袭之。昔闻此经时,吾辈尚存纯心。然今菩萨说法愈峻,诸君当以心印心。”

僧声忽颤。母枭厉声哀嚎,众雌枭齐泣。雄枭亦垂泪。林间悲风骤起,万木摇泪。星辰缓移,荧惑西沉。僧枭咳喘稍定,续道:

“诸君试想身为鹪鹩:金矢破晓,绿枝轻摇。尔与友伴逐光欢啼,午憩叶荫,暮追碧空。溪畔歌彻,不离挚友。日暮身倦,眠如融蜡。阖目不觉入梦,身栖枝而心跃晴空。正沉酣时,忽遭惊袭!半梦半醒间,但见己身血肉模糊,两簇火目灼灼逼视。欲呼救而喉窒,此即‘利爪深嵌,众禽痛极失声’之谓。”

“然此乃被害者之观。若换袭者视角:尔俯冲擒眠者,利爪裂柔躯,猎物无声。尔啖食嬉虐,何其可悲!吾今为僧,不伤鸟鱼。然忆往昔所为,五内如焚。”

“嗟乎!此身罪业深重——每夜梦中,吾皆化夜叉行凶。业力可畏,实令吾厌弃。”

夜风过林,万木如涛。僧枭身若浮舟,随波摇曳。

东山棱线处,昨日的金角——廿五月牙更显清瘦,悄然升起。林间漫起薄雾。父枭孤影自西归。

农历六月二十六夜

天宇澄明。银河如透冰寒流,似可细数河底银沙。阖目静听,恍闻潺潺水音——或为九天长风过耳。群星微颤,似隔热浪摇曳。

鹿紫松林今夜再度聚枭。穗吉在焉。

然其不栖旧枝,反踞祖父高位之上。两细枝交错成杯状巢,铺以草茎毛发。穗吉半卧其中,静阖双目。

母枭与二兄环护其身。林间众枭今夜无泣,唯怒意甚于昨。

“痛否?可稍缓?”僧枭高处温言相询。穗吉似欲应答,唯睫颤而已。母枭代答:

“穗吉勉力支撑,口不能言。然其欲闻法音,纵苦不辞。请勿挂怀,续讲经文。”

僧枭仰观星汉:

“此子心性可嘉。虽折翼得归,然人子以虐戏折其健足而释之。人心之恶,一至于斯!”

“纵得释,双足俱损,焉能遽飞?穗吉坠入象草丛,悲泣竟日。至暮方为吾所见。”

“然则,切莫生嗔。万般皆宿业,嗔恨滋新殃。”

穗吉恍惚闻之,如坠梦中。那孩童说着“放你走”便拎她出屋,折其双足。此刻伤处仍灼痛难当。睁目时,天地颠倒,众声若隔水瓮。啊,吾命将休。然父母泣血,犹在身侧否?痛极,穗吉默泣。

一幼枭厉声:“人子太恶!吾等无害,彼竟施暴。不可再忍!枭命贵同!当复仇!”旁枭应和:

“焚其屋!待彼田燎秸时,衔长燃草茎覆其屋顶。二十茎中必有一燃!”

“待门扉洞开,啄其婴颅。天诛恶人!”

僧枭静聆众议,此刻轻语:

"不可,诸君切莫行此恶举。虽人子暴虐,然若复仇,则堕冤冤相报。纵得一时快意,彼心必怀怨毒。他日遭其无情报复,生生世世永无宁日,终将共陷血海无间。莫种此恶因。"

母枭厉啼:"穗吉,莫离吾等!"

众枭惊惶。父枭急飞至穗吉枝畔,然无栖处,遂踞上层枝桠。祖父亦至。群枭环簇,却见穗吉残足微颤,白目紧阖。父枭疾呼:

"穗吉,撑住!说法将始。"

穗吉忽睁目,勉力稍坐,似欲极目远眺,然瞳光涣散。

"气色稍缓,定是疲极。"雌枭们窃语。

僧枭启声:

"开讲经文。诸君归位。今夜乃本月廿六夜,然吾等所候实为下月廿六夜——待月出东山,师匠大力菩萨、鲁凯圣僧与祓秽三尊将现于东天。虽非其时,然至诚者或蒙垂怜。穗吉既欲闻法,吾今开示。穗吉,纵痛楚难当,亦当于苦厄中深铭菩萨慈悲。此正汝悟道之机。"

僧声复转庄严。林间秋虫已始低鸣。僧枭屏息凝神,肃然发愿,续昨夜经文:

"教示修护章,教示修护章。"

"诸善士合掌谛听。今承师匠大力菩萨威神,开演此章。愿如来大悲,化吾浊言为青金,开净土佛眼。至心发愿:慈悲,慈悲,慈悲!"

"'彼时,师匠大力菩萨对鲁凯言:听清,听清,默念祈之。今为诸恶枭鸟开脱苦难之道。'"

"'鲁凯展翼垂颈,离席低飞,三赞菩萨,归座缓跪礼拜,唯愿:师匠大力菩萨,恳请为吾等开示。'"

"'菩萨顶戴金轮,光明普照。众鸟欢喜。菩萨曰:尔等造诸恶业。趁夜潜禽舍,家禽终日曝晒,啼跳困乏,正陷酣眠。尔等飞攫其躯,利爪深嵌。众禽痛极失声,任尔撕啄。'"

"'或至沼野啄食螺蚌。彼等藏身软泥,心怀柔念,忽悬半空遭尔啖肉。痛不能言,尔等食之无悔。'"

"'此类恶业不可尽数。因恶业再生恶业,轮回无休。尔等白昼畏光,惧人惧猛禽,心无片时安宁。身死为枭,转生复枭,受苦无尽。'"

"昨夜讲至'恶业不可尽数',今续后文。'因恶业再生恶业'——此虽短句,力重千钧。适才复仇之议,正如斯言。恶因生恶果,恶果复生新恶,如轮常转,无有尽时,是谓轮回。恶业相续,永堕无间。'白昼畏光,惧人惧猛禽'——此语直示轮回苦状。吾等悖逆光明,永伴黑暗。金矢破晓时,惶惶如鼠窜;昼目见天光,如受金镞穿。更惧人子与猛禽:鸢隼凌空攫吾如吾攫雀,爪下骨碎,无力回天。此等屈辱,何其悲哉!"

僧声暂歇。夜行列车笛鸣入林,众枭泣想车窗红列,僧续开示:

"'心无片刻安宁'——诸君可尝得须臾安泰?终日战兢,死而为枭,转世复枭。纵使悲泣悔过,老病交加,终堕恶鸟身,可脱乎?"

"难矣!吾等罪业深重,纵百世千劫,难脱枭身。万般皆苦。今东天已泛金,月轮将升。若值下月廿六夜,当于此月光下礼敬菩萨。然至诚者,今夜或蒙垂悯。诸君举目澄心——"

廿六月镰悄然东升,金芒如珀。四野虫声忽盛,远瀑清响入耳。月轮滑入桔梗色天幕,恍若金舟凌空。

忽有紫烟自月舟右舷喷薄,若焰火迤逦,于月下山巅织就紫云华盖。云上有三金身巍然:

中者伟岸,垂目慈悲,衣纹如刻,颈悬星链,月轮为冠;左右侍者合掌恭立。光晕氤氲,背后蓝星隐约。祥云渐近。

"南无师匠大力菩萨!"

林海啸呼。紫云迫近,菩萨金身十丈,舒左掌接引。异香骤满乾坤。须臾间紫霭消散,唯余廿六月镰悬于夜天。

"穗吉!气绝矣!"

兄枭厉啼。穗吉身已冰冷,口微启,含笑而逝。远方列车笛鸣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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