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浸泡在融化的蜂蜡里。洛恩试图抬起眼皮，睫毛却粘着某种胶质般的液体。有冷光在视网膜上跳跃，却辨不清是月光还是炼金灯火的残影。他听见粘稠的液体在耳蜗里咕噜作响，仿佛深渊巨兽正在消化猎物。
某种温热的触感漫过锁骨，让他想起莉娜泡药浴时飘着甘菊的水面。可这液体太过沉重，压得胸腔几乎要爆裂。他挣扎着曲起膝盖，指尖触到某种丝滑的漂浮物——像是母亲葬礼上悬挂的素纱，却带着诡异的生命力，随着他的动作缠绕上手腕。
"咳......"液体呛入气管的瞬间，铁锈味在舌根炸开。那不是药草，是更为浓稠腥甜的存在。记忆如星轨仪破碎的残片扎入脑海：断裂的鸢形盾、巴伦咆哮着被圣光吞没的背影、医疗官艾琳最后抛来的净化卷轴......
洛恩猛地弓起身子，银灰色长发如月光编织的蛛网在液体中散开。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挣扎毫无水花——这片猩红沼泽正在吞噬所有声响。指尖触碰到池壁时，某种凹凸的纹路让他浑身战栗。
寒意在脊髓炸开的瞬间，洛恩疯狂划动四肢。本应沉重的铠甲像蝉蜕般溶解在血池里，柔顺的银丝随着动作散开，宛如月神织就的轻纱漂浮在猩红水面。
指尖触碰到岸边岩石时，黏腻触感令他想起那些骑士被贯穿的喉咙。正要撑起身体，左肩突然传来羽毛扫过的瘙痒。
瘙痒从肩胛骨蔓延至后颈，仿佛有蝴蝶正在破茧。他本能地抓挠，却捞起一捧银丝。那些发丝在指缝间流淌，比星核石更闪耀，比月光更清冷。当发梢扫过掌心时，某种不属于男性的敏感让他触电般松手。
"幻......觉？"声音出口的瞬间，洛恩死死捂住喉咙。那不是自己熟悉的低沉嗓音，而是混着蜜糖与夜风的清冽音色。“开什么玩笑……”
池面突然漾起波纹，倒影中浮现的少女让他瞳孔收缩——银发如瀑垂落腰间，赤色眼瞳像是淬火的宝石，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变得柔和，锁骨下平坦的曲线被血珠勾勒出珍珠般的光泽。
水面倒映的少女有着与莉娜三分相似的面容。湿润的银发垂至腰间，发梢缀着未凝结的血珠，如同破碎星砂散落在月华织就的绸缎上。赤色瞳孔仿佛刚从熔炉取出的红宝石，流转的光晕中蛰伏着某种非人美感。
他颤抖着触碰倒影。少女也抬起同样苍白的手指，指尖相触的涟漪模糊了那道蔷薇纹路。当血珠从发梢滴落时，洛恩终于意识到最荒诞的事实——倒影中那个美得近乎妖异的少女，正与自己做出完全同步的动作。
"这是我......？"尾音带着哭腔在血池上空回荡。他发疯般摸索身体：原本覆着薄茧的掌心变得柔软，铠甲不知何时化作残破的丝绸衬衣，腰侧那道与骷髅傀儡厮杀留下的伤疤......消失了。
指尖颤抖着按上锁骨。曾经被重剑压出的疤痕变成淡粉色月牙，当掌心试探着抚过胸前，意料之中的平坦和陌生触感终于击碎最后侥幸。
记忆如潮水褪去后又汹涌扑来。莉娜蜷在星轨仪前的侧脸与血池倒影重叠，她曾说"哥哥的银链和我的头发很配呢"。此刻他才惊觉，自己的发色与妹妹如出一辙，却比她的更加妖异——仿佛将整条银河碾碎后染就的冷光。
第二幕 破碎的鸢尾花
洛恩踉跄着爬出血池，湿透的衣料紧贴肌肤的触感陌生得令人作呕。他跪在池边干呕，银发如月光织就的披风铺满地面。血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赤色蔷薇。远处传来乌鸦的嘶鸣，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废弃教堂——彩绘玻璃尽数破碎，女神的圣像被拦腰斩断，唯有那杆黄金天平斜插在祭坛上，刻度盘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胸口突然传来灼痛。他扯开衣襟，不停的摸索颈部，着直到右手碰到冰凉金属——蔷薇项链竟完好无损地贴在锁骨凹陷处，只是银链缩短成了贴合颈项的项圈。
大量记忆残片突然涌入——
巴伦用阔剑劈开圣光弹时爆开的火星、蕾蒂被流箭贯穿喉咙前最后的乐章、运输箱在虚空乱流中解体的慢镜头......还有最后那道凝视他们的十二翼黑影，王冠上的尖刺与莉娜梦中描绘的"破碎王座"惊人相似。
"都死了......"他抱着手臂蜷缩成团，喉间的哽咽变成歇斯底里的笑。多讽刺啊，那个说着"家族不需要懦夫"的父亲，那个承诺要带莉娜看极光的自己，此刻却像个破败的人偶般，顶着陌生的皮囊在异界教堂颤抖。
湿发黏在颈侧的触感让他想起艾琳最后的拥抱。医疗官艾琳总是用薰衣草精油护理长发，却在临终前将发带系在他手腕："替我......看看主位面的极光......"
而现在，属于艾琳的遗物早已随主人化作星尘，唯有这头银发......这头本该属于莉娜的银发，成了洛恩与过往唯一的连结。
喉间的酸涩比血水更腥苦。掌心抵住水面想要触碰倒影，翻涌的血沫却将战友残影撕成碎片。泪珠坠入血池的瞬间，岸边紫水晶突然绽放妖光。
虚空裂开的蔷薇花苞中传来悠远叹息：「真狼狈啊，我的契约者。」
“谁在装神弄鬼！”抓起碎石扔向光源的刹那，晶莹碎片却在空中凝滞。闭合的花苞中传出歌谣般的呢喃，竟与莉娜发病时的梦呓诡异地重合：“月见草的第七枚叶片...深红之瞳终将见证...”
过于熟悉的话语令她如坠冰窟。那是莉娜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童谣，彼时莉娜蜷缩在我怀里，把每个单词刻进我掌心的生命线。此刻由陌生嗓音吟唱出来，每个音节都像是擦过神经的冰锥。
“装哑巴的骗子终于现身了？”洛恩胡乱擦着被血水浸透的脸颊，故作强硬的语气却被发颤的尾音出卖，“用禁忌炼金术的渣滓，连正脸都不敢...”
脚步声。
枯叶碎裂的声响让全身寒毛耸立。这绝非黑袍人的厚重战靴，更像是教廷修女穿的软底凉鞋——三年前莉娜突发高烧时，我曾在修道院走廊听过上千次这种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