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厨房没有开灯而已，并没有多黑。
拉开冰箱门，保鲜层的照明灯亮起，我从中取出一瓶橙汁，却久久没有关上冰箱门。
“梦晗要喝些什么？”
“我就不喝了，快该睡觉了。”
冰箱的提示音响起，该关冰箱门了。
“要去外面吗？”
“诶？”
“如果被吓到了的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一种办法。”
是吗？难道不应该是躲在什么有光亮的地方吗？现在出去反倒会被吓到吧。
“当然，我也会一起的。”
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拒绝她，毕竟现在的局面也算是我一手造就。
“那……好吧……”
我和梦晗并肩而行，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公寓楼。
外面聚会玩乐的学生们不在少数，大家像是狼人一样，到了这月圆之夜就亢奋起来
本来热闹的氛围对于恐惧感是一剂良药，但梦晗并没有把我引向那里，而是沿着小径，拐入了一个我未曾知晓的地方。
“不去他们那里吗？”
梦晗轻轻摇头，继续走在前面引着我。
“不了，有个比那里还好的地方。”
“也很热闹吗？”
“没有很热闹，倒不如说……很冷清吧，但能让人安下心来。”
虽然是晴天，但还是有云将月亮自私地藏在后面。
月光照不下来，我也看不清路，只能被动地被她引导。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处被栏杆围起来的小平台，下面看样子就是繁茂的绿植，不时有些不明种类的鸟鸣声响起。
“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只是和她们一起闲逛，逛到这里而已。”
“可惜月光被遮住了。”
“没关系的，足够宁静的话，也足以拿来思考些什么了吧？”
看样子，我的心思真的很好猜，那我刚才蹩脚的借口，恐怕也早就被大家看穿了。
可晴岚却依旧依着我的意思让我出来，还叫没讲过故事的梦晗来陪我。
这才叫做无声息的温柔吧，我还差得远呢。
“阿晓变了呢。”
“变了？”
“嗯，变了。”
“好的坏的？”
“不太清楚，以前和阿晓相处起来很轻松，很……纯粹，但现在，阿晓思考的事情变多了，就感觉……回不到过去了。”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么？
“我……我说实话，世赫的那些话我一直都没忘，我…有点不太明白什么是朋友、什么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了……”
“阿晓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什么样的？”
“是大家都认同的答案，还是我们都认同的答案？”
我没听明白梦晗的问题究竟指向什么，只是莫名觉得，她的问题和我的困境息息相关。
也同样的，都是我需要探寻答案的哲学问题……
“如果是世赫同学的话，一定和你说过要慢下来吧？”
“说过的。”
“他说的很对，慢下来就好，就可以好好思考了。”
可现在这样纷繁复杂的心绪，又怎么可能说慢就慢下来……
“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引导阿晓去思考，我……我也还不够了解你，但是……如果阿晓决定慢下来的话，我们也会一起的。”
惹人生厌的云终于散开，月光打亮了她的银发，我也总算得以看清她的表情。
她的脸上也挂着些窘迫，想必对于清楚话中真意的她来说，那已经是很激烈的情感表达了。
“嗯……我……我会试试的。”
可惜我还没有足够的自信去回应她。
长久的无言，这短暂的时间似乎像是在刻意配合我思考的节奏一样，被一双无形的手默默拉长。
就算目前什么答案也没有，我也依旧有我能做的事情吧。
学着去理解和感受是不可或缺的，但与此同时，我也不该让这些问题同时困扰着我和她们。
她们比我更加明白这些，所以在心照不宣地配合我。
我至少……不能让她们太过担心。
“话说，明天……明天的行程是怎么样的啊？”
“听说是长苒自然生态公园的郊游哦，上午可以像在北海古城那里一样逛个痛快，下午据说还有新的团体活动。”
“听说这里有很多别处看不到的鸟类？”
“是哦，据说都是很漂亮的鸟呢。而且，因为游客多了起来，那些鸟似乎也不那么怕人了。”
“这样啊……还真是期待明天呢。”
感觉这番岔开话题，有点太僵硬了，但梦晗并不介意，反倒跟着我一起把话题推进了下去。
“话说，阿晓和世赫同学相处的还算不错吧？”
“我觉得还好吧，我们应该都不在意那一时的失言了。”
“这样啊，那就好……其实在没住进来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双人床的房间，还想着你们两个要是睡一起会不会很尴尬什么的。”
“就算世赫没说过那句话，我觉得我应该也会尴尬的……”
“着急回去吗？”
“不太着急，我其实还挺喜欢这里的氛围的。”
随后，我们就又陷入了默默无言的状态，但彼此并不会因为无话可说而感到尴尬。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存在于我们头顶的那一轮明月，在悄无声息之间就把我们的感受连接起来。
梦晗扶着栏杆，抬头欣赏着冷冽的月亮。
淡黄色的月面上似乎有些淡绿色的斑纹，究竟有没有在动也看不出来。
但梦晗还在盯着，好像西幻作品里的暗夜精灵在吸收灵力。
“很漂亮的月亮……”
“嗯，即便是在夜晚，也能看得清周围，也能看得清月亮……”
那时的我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要是月光也能让我窥见大家的心声该多好啊。
“只可惜……今天是四月十五呢。”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嗯，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总觉得月亮真的缺了一小片……我看不到，而有人却看得到。”
我眯起眼睛，试着看得清楚些，但肉眼的观测精度有限。
“我……看不太出来……”
“没什么啦，有时候女孩子的直觉有些莫名其妙，说的就是这些啦。”
夜晚的此处，因为潮气比较重，所以一有风吹过还是有点冷的。
梦晗的银发微微飘起，随即她就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梦晗？冷吗？要不然我的外套…”
“不……不用了……”
“这怎么行……感冒了怎么办，我可不能……”
“那……那这样的话，就先回去吧，回去就好些了。”
梦晗撑着身体，对我笑了下，随即又一次充当了引路者走在前面。
“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那样的话，现在就能说出更有用的话了吧。”
梦晗转身回头时轻声道出了这句既想留在心里，却又无意间吐露而出的心声。
她已经走远了，而我……
我还像个笨蛋一样站在原地。
等想好如何回答时，梦晗已经在远处朝我挥手了。
看着她那已经转变了心情的表情，我明白了——我已经错过回答的最佳时机了。
◎◈◎◈◎◈◎
“你不跟着去吗？”
“我……我就算了吧，毕竟阿晓刚才胡思乱想，八成就是因为我的故事吧。”
韩晓的的确确对恐怖的东西只有很低的抵抗力，但也绝对不会被那样的故事吓到怕黑。
所以，在韩晓说出“自己怕黑”的那一瞬间，晴岚就明白了一切。
自然，她也知道了，有些时候并不是自己带起了放松的氛围、领导着放松的行动，韩晓就会跟着一起放松。
「没想到我也有失误的一天，本来以为真正的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
晴岚虽然心有遗憾，但却并没有说什么，径直把陪韩晓散心的任务托付给了梦晗。
“说实话，韩晓他……有些太过在意这些事情了。”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所谓的标准，也未必适合每一个人。”
蕴春端着咖啡回到了客厅。
“我试过劝他慢下来体会一下，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恐怕太难了。”
“嘛……毕竟是阿晓嘛，有时候意外的固执呢。”
雨桐接过蕴春递来的咖啡，也顺手给晴岚拿了一杯。
“既然阿晓刹不住车，那就帮他一把吧。”
“你打算怎么帮？”
“给他一段足够安全的时间，去思考他自己。”
“关系就保持现状吗？”
“嗯，就这么告诉他……只要他还不明白爱，那他爱的就还是朋友。”
“这有点骗他了吧？”
“是啊……可是，这种善意的谎言，阿晓也用过吧？”
“我只记得他善意的隐瞒。”
“嘛……这个……总之，我相信阿晓能看穿这个谎言时，他就能明白善意的谎言究竟哪里是善意的了。”
听完晴岚的话，雨桐不禁轻笑了下。
这并非嘲笑，而是一种莫名想到一起去的共鸣。
“虽然感觉这个计划杂七杂八的，一点也不靠谱……但……总感觉理论上还算可行？”
“那具体该怎么实施呢？总不能直接讲吧？”
“没事的，兔兔班长，明天的行程就拜托晴岚全权负责了……你会好好利用的吧？”
“嗯？雨桐……你今天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嗯？不和你争你还不习惯了？”
“不是啦……呃，不……好像就是如此……”
“没什么啦，谁让……”雨桐的脸上虽然有遗憾和不甘，但却并没有熄灭什么，“谁让你是赢家呢？”
“雨桐……”
“但先说好，下次再有比试什么的，不许再搞这种非对称竞技了。”
“诶？我这次其实分数也不怎么高吧？”
“又来，你就差在教室里一边大声翻卷子，然后一边捂着脸哀叹‘哎呀！这题怎么能错啊！’了。”
“什么啊，我才不会干这种显眼包一样的事呢。”
“总之，至少下次比试的起点要一样才行。”
“有点难找诶。”
……
两人的话题越聊越跳脱，到最后，两位对此几乎一无所知的小情侣已经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了。
不过这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毕竟他们两个也有自己的二人世界要过嘛。
“咔哒”。
公寓门开了。
“阿晓，梦晗，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
“感觉梦晗看上去好冷，我这里有热咖啡哦……虽然我喝过就是了。”
“没事……谢谢晴岚……”
虽然不至于像冬日热饮一般，但还是让梦晗打了个寒颤。
“怎么搞得啊？别感冒了再。”
晴岚接过杯子，给梦晗和韩晓留出了位子。
“没什么，就是……那个地方湿气有点大。”
“哼……果然去那里了啊……那明天就得……”
“怎么了？”
“没什么啦，要续咖啡吗？”
雨桐突然插话道。
“啊…那……谢谢？”
“加糖吗？”
“不加了吧。”
“黑咖啡诶，在装大人吗？”
“速溶咖啡已经加过糖了吧。”
“嘛，倒也是……梦晗就好好坐着等着就行了。”
“这样啊……那我就…就等着了。”
“阿晓要吗？”
“那……我也不加糖，谢谢。”
“OK，稍等片刻哦。”
雨桐从茶几上拿起两个新杯子走了。
“阿晓。”
“怎么了，晴岚？”
“长苒生态公园有很漂亮的鸟你知道吧？”
“姑且知道点。”
“我听说了‘女王鸟’最近有露面哦，明天要去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女王鸟啊……我还真没听说过，什么样的啊？”
“哼哼~关于这一部分，就还请你……保持期待吧。”
……
晴岚如此自然地邀请我，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事到如今，再去问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又会显得很奇怪。
所以这个问题，就也被我按在了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