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iheit unter den Regeln ist wahre Freiheit.
规则之下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这是父亲教给我的真理。
没错，规则之下的自由才绝对公平。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域内的皇帝，在此之外的大家都是平等的。
本来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但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满足于做自己的皇帝。
◎◈◎◈◎◈◎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北海苑私立初中新一任学生会长——戴安娜·陈，发表演讲……”
那一天站在演讲台上看下面是黑压压一片，头顶远在视野之外的聚光灯亮起，并不觉得刺眼，反而让我成为了此刻全体育馆的焦点。
伴随着掌声，我走上演讲台。
不时会有照相机的闪光灯从一片漆黑的观众席亮起。
掌声渐渐落寂下来，除了台下人的走动以外，我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了。
“尊敬的老师和在场的各位同学们……”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那是因为激动，毕竟我已经在前任会长优夏学姐的帮助下练习很多次了，绝对不会出错的。
“我是一个对艺术和责任都很较真的人——学园展执行委员、艺术节策划、风纪委员，跟着前辈在学生会学习的这一年里，我经历了那么多，这些经历让我渐渐懂得把‘想法’变成‘结果’。”
……
是的，在初中时期优夏学姐就是我的引路人。
她是个有些特立独行的姑娘。
听说在她刚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染金发的问题和校方起了些冲突，只不过那时的优夏学姐用一招瞒天过海，让全校大家相信了她三个月，说她的金发是天生的。
在得知了优夏学姐为了隐藏染发一事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之后，前前任学生会长发觉了优夏学姐的潜力，把她拉进了学生会。
而那样的优夏学姐又把我拉到了学生会，虽然对于优夏学姐那种违反校规的个性我有点不认同，但我还是很欣赏她那几乎可以令任何人都折服于她的能力的。
虽然在染发这件事上我有点不认同，但优夏学姐依旧很好的保持了除此以外的所有原则，对于那些无理的要求，优夏学姐也总有自己的做法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放弃。
时间久了，因为憧憬着优夏学姐的那份强大，所以我不由得就开始向她靠拢了。
而此时此刻，她就站在台下，满心期待和欣慰地看着我。
“往年做的活动总会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我认为方案要落地，细节要到位，承诺要兑现，我想大家保证，未来的活动肯定会更好。”
这份热血渐渐变得滚烫，一开始的紧张也已经不在了，现在只是全力抑制住激动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如果当选，我会做三件事：让艺术走进每个班级，让校规被理解而不是被害怕，让信息更透明、活动更好玩。我不是要当完美的会长，而是要和大家一起，把学生会变成更有温度、更有行动力的团队。请把这份信任交给我，谢谢大家。”
随着我的深鞠躬，台下的掌声再次如雷一般响起。
体育场成了效果极佳的混响器，这份回音听得我内心暖暖的。
自那天开始，我的学生会会长生涯便开始了。
优夏学姐要去忙中考了，而我是她的继承人。
那时我发誓会继承优夏学姐的衣钵，成为像优夏学姐那样的强大的人。
只可惜，我自始至终也不是她，做不到像她那样折服他人。
自然也就……
……
“哎呀，求求你了，给我消了吧，再有一次我就要被叫家长了。”
“不行，这是规定，我不能给你开特殊。”
“哎呀，就是个迟到，也没什么严重的不是么，而且……”
那人满脸轻浮的歉意，围着我左右开转、软磨硬泡的。
“那也不行，如果真的给你开了绿灯，那以后大家就都觉得迟到是件小事了。”
“怎么会，这件事就只有你我知道，怎么会传出去呢。”
虽然这里是学生会办公室，此时此刻也只有我一个人在。
但他是个口风不严的人，所以一定会有某个瞬间，他会把自己迟到却没得到惩罚的事吹出去，并且教给他那些伙伴如何去过我这一关。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况且不迟到也不是什么难事，北海苑私立的出勤要求甚至比普通初中还要低吧。”
“你体谅我一下嘛，虽然轻松些，但我也想跟女朋友在外面多玩玩嘛。”
“那种时间管理还请自己规划好。”
那天中午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松口，最终落得个“真没劲，那么死板干嘛”。
虽然被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我也理解他会生气，所以我没有太过在意。
……
“求你了会长，今天我实在不行。”
“可你明明昨天答应好了的，我也是基于此才把这次工作分配给你的。”
眼前的女孩面露难色，但这幅表情我也见多了，至少上次见是在昨天。
“哎呀，计划赶不上变化嘛，会长在整个办公室说话都那么好使，肯定也能解决分配工作的小事啦。”
“可即便如此，大家也已经替你分担过好几次工作了，这本来是你的职责，大家却要为你的职责而付出自己的时间。”
眼前的女生耐心渐渐被消耗掉，她一拍大腿站起来。
“我每次都有好好赔回去啊，那些小礼物大家也都接受了啊。”
“因为大家已经付出了额外的劳动，所以才会接受你的礼物来让自己好受一些，但如果让大家来选的话，大家宁可不要礼物，也一定不会同意接替你的工作的。”
而且现在答应她的话，就要把已经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好一段距离的大家再叫回来。
甚至不是因为任何不可抗力，而是因为她的一己私利。
我做不到，作为会长我做不到这种事。
“啧……会长怎么这么死板啊，统计预算申请又不是什么费劲工作。”
“那你为什么不干呢？”
“我……唔……哎呀……我其实就是为了和男朋友出去……唉，会长基本上都不怎么跟异性有交往，自然不懂我的心情，你只需要知道对我来说……”
“我不需要知道。”
“哈？”
“我要为学生会的每一个人负责，就算你是打算跟男朋友出去玩，也请你先完成……”
“好啦……我做…我做…真死板，所以才说你这个臭德国老外一点也不懂变通。”
少女念叨着伤人的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我能感觉到我每有一个动作她就会把视线投过来，里面饱含着怨念。
没多久，她的男朋友就进来找她了，是上次让我帮他消迟到违纪记录的男生。
他自然也不会给我好脸色，两人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毫不顾忌音量地埋怨着我。
当然，我习惯了，所以还是不会在意的。
……
在一处无人使用的社团活动教室的隔间内，躺着一对衣冠不整的男女。
两人也算是我的熟人了，熟悉到当他们看到开门的人是我之后，立刻从惊慌转到了厌嫌。
这本来只是给新社团统计空教室的寻常工作，但却又让我遇到了不一般的情况。
是的，北海苑私立对早恋没什么看法，但对于异性之间在校的交往程度有过明确要求。
看着连内衣都来不及穿上就直接把制服扣子扣好的女生，我的心底不由得涌现出海潮一般的无力感。
我必须处理这件事，我不可能让这种行为得到允许，区区未成年人还承担不起对方的人生。
如果只是玩玩的话更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亵渎。
“会长，我们是朋友吧，这种事你绝对不能……”
我打断她的话，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但那也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把话说出来。
“没有做到最后吧……”
“没……没有哦，就只是亲亲嘴、摸摸 胸之类的……”
“哈啊……是么，原来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啊……”
“会长，你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
“你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吗？”
“哈？当然是意味着我喜欢他，所以，气氛到了就做了啊……”
“你们两个贞操观念是不是有点问题啊，这种事情你们怎么敢在这个年纪就……”
“会长真是老古板，所以才说你是个老处女啊，你是不会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的，你只需要知道……”
“就算再怎么样，你们连成年都没有，就已经打算做这种事了吗？！”
“干嘛，别喊那么大声，你们外国人不也很看不起处女嘛，突然这么大反应是要干什么啊，难道是在嫉妒我吗？”
“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的，我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包庇你们的！”
我逃了出去，把两人甩在身后，向教导主任举报了他们的行为。
当然，因为太过仓促，没有证据，导致这件事不痛不痒的落地了。
“傻 逼，你他妈给我等着。”
这是那孩子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有点累了、乏了，没有精力再多做思考了，所以……我还是不会在意。
……
“戴安娜同学，这次的失误可不是小事啊，很影响我们学校的对外形象的。”
“真的非常抱歉，我以后会在工作上更加仔细的。”
“更加仔细啊……这次是教育部来检查，录课事故真不能算是个小事故了……而且人也都是你挑的，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你心里有数吧。”
副校长这么对我说我已经知道话中真意是什么了。
还是她，监控拍到了她调换讲义的画面，装讲义的袋子里全是关于我的造谣诽谤小卡片。
那次录课的效果差得出奇，导致了一位年轻老师深受打击，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我也因此受到了一段时间的非议。
这种级别的事故的的确确不太好继续……
“戴安娜同学，有原则是好事，可社会有时就是这样，小人有时就是更为致命……现在的你有点不适合……”
“我清楚的……副校长，今天下午我会递交辞呈的……”
自此，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学生会会长——原则的戴安娜，任期未满一学年，引咎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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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就是升学，又一次遇到优夏学姐，她也知道那些事，本来打算把我拉到学生会里帮我克服这些，帮我成长的……刚好我也憧憬优夏学姐，所以就加入进了学生会，但也就一直是一个风纪委员。”
听戴安娜的自述，她因为那份正直被人陷害。
优夏学姐竭尽全力帮助戴安娜辟谣，也试着给戴安娜求情，但效果有限。
现在的直升学生对戴安娜能毫无偏见的看待就已经算是最好的效果了。
“原来……戴安娜你有着这么沉重的过往啊……”
“好啦阿晓，别为我难过，我不在意的。”
“就算你这么说，可我还是会在意啊，明明戴安娜你什么也没做错……”
“这没办法嘛，有人就会这样……我也……不想再试试了。”
她靠着亭子的栏杆，或许她真的释然了，没有流出泪来，但那份不甘和哀伤是藏不住。
“就是这样哦，所以优夏学姐也别再偷听了。”
戴安娜话音刚落，优夏学姐从四季亭的后花园门口走了出来。
这是我们计划的最后一环，让优夏学姐鼓励戴安娜，让她走出悲伤，但现在看来……计划似乎进行不下去了。
“小安娜，你害怕了吗？”
“诶？”
“你害怕了吗？”
优夏学姐坐到戴安娜身边，双手搭着她的肩膀。
“我……我……或许……”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风纪委员，也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画家，更不是优夏学姐强大的继承人。
她只是一个曾经受伤、至今仍未痊愈的普通女孩。
“是啊，有心之人无处不在，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被那样的家伙毁掉一切。但小安娜真的要认输吗？”
“我没有认输……只不过…只不过不想再有所瓜葛而已。”
“但小安娜再好好想一想，初中时期大家也没有因为小安娜的这些事而变得讨厌你，反倒替你感到遗憾呢，不然我的辟谣工作可不会那么轻松。”
“那又如何……要是有第二次的话……”
“可小安娜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对啊，戴安娜，现在的戴安娜已经学会如何让变通和原则共存了，不是吗？”
见戴安娜内心有些松动，我立刻凑上去。
“什么啊……那些……那些才不是……”
“怎么不是啊，放在以前，戴安娜绝对不会允许阿晓私自把工作委托给非官方人士吧，但与此同时，我们中午迟到了戴安娜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记下我们的名字，这不就是戴安娜的进步嘛？！”
接着我的气势，晴岚也挤了进来。
“就是啊，现在戴安娜说话也不会那么冲，记我们名字的时候甚至还会先和我们演戏缓和关系！”
“现在的戴安娜绝对比当初要强得多，难道不想再一次和那些擅自藐视原则的家伙较量一次嘛？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再打回去的！”
“雨桐你在说什么啊……就算有些小长进又能……”
“不小……戴安娜，一点也不小。”
梦晗拿出了手机，看来是有人把我们的路演拍下来上传到网上了。
路演现场的欢呼声即使隔着屏幕也能让我回想起那一刻的震撼。
没错，戴安娜的担心是多余的，大家根本不会像她想像的那样去讨厌她。
“这……这都是被晴岚和梦晗留下来的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戴安娜！”
我从优夏学姐手中夺过戴安娜，她尝试移开视线，我立刻捏着她的脸，迫使她看着我的眼睛。
“如果是给我拉票的话，哪怕台上的是晴岚，台下的人也早就走光了，更别说像这样欢呼了啊！”
“对啊，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明明顶着张聪明的脸，但却干那样无法理解的傻事。”
“但那时的大家却在欢呼，在认真的看宣传册，这不就是大家对你的认可嘛！大家根本就不讨厌你，哪怕戴安娜老是觉得自己的正直和原则会惹得大家讨厌你，但你看，这和你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吧！”
戴安娜按着我的脸，用力推开我，想要把我们分开。
“你说什么话啊，我听不懂！”
“小安娜……”
“……”
优夏学姐悄悄凑到戴安娜耳边，轻声说。
“意思就是，很多人都期待着小安娜当上会长的样子哦，他们不在乎小安娜以前的事，不介意小安娜严格的形式作风，不觉得小安娜能力不足。毕竟大家都是普通学生，就算小安娜会有得罪人的地方，又会有几个人真的在意呢？”
“优夏学姐……你……你别骗我了……”
“小安娜真的不想证明自己能做好吗？不想证明自己不会输给那些藐视原则的家伙吗？”
“……”
“我们都是戴安娜的后援团，要是戴安娜再遇到那种可怕的事，我们肯定会来帮你的。”
戴安娜看着我们，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的说。
“你真是条怪狗狗啊……我曾经一票否决了你的学园展企划，还好几次记你违纪……”
“但学园展不也因此变得更好了吗，我最近不也不会因为违纪被老师骂了吗。”
“真的会有人喜欢一个正直的会长么？”
“戴安娜，做一个正直的会长，真的很帅气。”
普通学生只在乎活动是不是有趣、规则是不是人性化。毕竟自己都不怎么犯事，又何必担心触犯规则被正义学生会长惩罚呢。
甚至有戴安娜在，还不需要担心某些事情的公平正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我相信戴安娜只要出马就一定会成功的。
要是戴安娜再遇到那样想陷害她的人，我们这些做朋友的肯定会冲在她前面的。
戴安娜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但她没有抽泣，只是任由泪水沾湿了优夏学姐的肩头。
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我，又依次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抬手，有些粗鲁地用袖子擦掉眼泪，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却重新燃起了我们熟悉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了委屈、释然、感动和重新凝聚起的勇气的复杂光芒。
“万一我再被陷害呢？”
仿佛明白我内心在想什么一样，戴安娜就像配合我一般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们是朋友，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她抬起头，表情总算流露出了笑意。
“阿晓……”
“我在。”
她看着我，突然伸出手，用力捏了捏我的脸。
“你还真是可靠的忠犬啊！那你愿意肩负起来吗，守护我的任务！”
“嗯，我愿意！”
话音未落，戴安娜就紧紧地抱住我和优夏学姐，将脸埋在优夏学姐胸口，不住地抽噎着，手臂传来的力量也愈发沉重，就连身体的微微颤动也跟着传递了过来。
她终于抬起头，这一次是直视着我的眼睛。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原则的戴安娜，正式复出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