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晚过去,聚光灯的灯光便不再令我恐惧。
即便台下黑压压到像是空无一人,即便孤零零的身边没有站着伙伴,我也不会感到不安。
因为我拯救的意志已经燃起,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退缩。
演讲已经开始了很久,作为七号候选人,作为倒数第二个出场的演讲人,我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最开始的演讲者技惊四座,给了各大评委们深刻的印象。中间的演讲者能力成绩出众,实力也不容小觑。虽然我有信心说戴安娜不输他们任何人,但我是否用有足够的能力把她的强大传达出去,我不敢肯定。
上一个演讲者在雷动般的掌声之中走下演讲台,这也给了我莫大的压力。
我手里捏着稿子,稿纸的边角被我捏皱了,甚至还因为手汗而有些粘在一起。
这比任何一次都要紧张呢,哪怕学生会的工作志愿者面试都没有这一次紧张。
“阿晓,来,喝点冰的冷静下吧。”
雨桐拿着罐挂满水珠菠萝汽水走了过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谢谢……”
“你也别太紧张了,这不是一次视死如归的绝命行动吧?”
晴岚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试图把勇气借给我。
“是啊,的确不是……但这关系到……”
“既然要不了命,那你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倒还挺相信戴安娜有能耐征服所有人呢。”
“就凭她的阿谀奉承演讲吗?”
晴岚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疑问,戴安娜可是那个‘原则的戴安娜’哦,她真的需要我们再二次矫正吗?”
“晴岚,稿子都在那儿摆着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嘛……可能是我的幻想吧,没准这一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呢?”
“希望如此吧,这样最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阿晓你可要被戴安娜好一阵笑话了吧。”
雨桐坐到我身边调侃着我。
“到时候笑了就笑了吧,话说这菠萝汽水好难喝。”
“像啤酒,对吧?”
“差不多,雨桐你怎么给我拿这么个……”
“俗话说的好啊,阿晓,酒壮怂人胆,干了这罐‘菠萝啤’,去把黑化的伙伴救回来吧!”
雨桐说得就好像一部热血漫画的结尾呢。
看来,是时候轮到我这个戴安娜口中的热血漫男主,来跟她打一场关于“伙伴”和“羁绊”的战斗了。
“下面,让我们有请七号候选人——一年B班戴安娜·陈和她的推荐人——一年A班韩晓,上台做竞选报告……”
轮到我了。
我走到后台的边缘,心里想着,踏上楼梯就将面对众人了么。
“阿晓。”
梦晗在门口守了半天,此时,她也握着我的手,轻轻搂在胸前。
她低声呢喃着,像是在为我祈求好运。
“阿晓……加油。”
“我会的,梦晗,我会的,大家。”
◎◈◎◈◎◈◎
聚光灯猛地打在我身上,像一层滚烫的白蜡从头浇下,瞬间将我凝固在讲台中央。
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那些隐在暗处的面孔模糊成一片沉默的潮水,在隐匿之中朝我涌来。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漠然的、带着审视甚至讥诮的……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
前排那个翘着二郎腿的男生,嘴角是不是撇了一下?左边那几个低头刷手机的,根本不在意谁在说话吧。
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像蚊蚋在耳边盘旋。
但我不会再退缩了,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冷静吸入肺中,希望能将其转化为我的营养,让我的意志能够稍稍成长一些。
嘶——哈——
“各位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
我是韩晓。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作为什么校园争议人物,而是作为一个见证了真实的戴安娜·陈的朋友,向大家推荐一位我认为最适合担任下一届学生会会长的人选。
我知道,在很多人印象里,戴安娜是那个‘原则的戴安娜’。她记迟到一丝不苟,检查校报稿件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甚至会因为活动流程不合规而跟人据理力争,因为要做到完美而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在我看来,她像一位一丝不苟的守护者,守护着校园的秩序与承诺。
我想告诉大家,这仅仅是戴安娜的其中一面。
我见过在夜里空无一人的艺术展里,她为了给一篇普通的校报稿配上最完美的照片而一次次努力,而在最后,她还愿意身居幕后,哪怕会导致大家不知道这张完美的照片出自谁人之手,她也没有采用那张有她自己的合照,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是属于戏剧部和AC两班的报道。那份对完美和公正的偏执,让我在那一刻就深深地敬佩起这个外表看上去有些轻浮的女孩,在我看来,她真正做到了无私和全心全意。
我也见过,她在记下朋友名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忍与坚持。她会先跟我们演一出‘求饶也没用’的戏码,再无奈地叹口气,工整地写下我们的名字。她不是在执行冰冷的条文,她是在用这种方式,笨拙地告诉我们‘我相信你们能做得更好,所以请和我一起,遵守我们共同的约定。’规则之于她,不是束缚大家的锁链,而是保护每一个人公正和自由的城墙。
或许有人会说,她太过严格,不懂变通。
但我想问,当我们享受着艺术展上那些惊艳的视觉设计,当我们参与着流程清晰、公平公正的社团活动时,我们是否想过,这份‘可靠’和‘精彩’的背后,正是源于戴安娜那份对原则的坚守?正是这份坚守,保证了创意不会因为执行的混乱而打折,保证了努力不会因为规则的不公而被埋没。
她的严格,源于她对这份校园、对在座每一位的极度负责。
戴安娜不是一个只会说‘不’的风纪委员。她的心里装着更温暖的蓝图,她希望校规能被理解而非恐惧,希望艺术能浸润每一个平凡的日常,希望学生会能成为一个有温度、有行动力的团队,兑现对大家的每一个承诺。
同学们,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老好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有原则、有担当,并且愿意为了‘让一切变得更好’这个理想而拼尽全力的实干家。
在我的心目中,戴安娜·陈,就是这个人。
她曾跌倒过,但正因如此,她更加懂得如何走得稳健。她的过去,不是污点,而是她战痕累累的戎装上的勋章。而现在,她的身边有了更多支持她、守护她的朋友。我们见证过、听闻过,所以我们相信她,也请大家给她一份信任。
请相信,那个有着耀眼红发和赤诚之心的少女,能用自己的画笔与规则,为我们共同的高中生活,绘下一幅绝无仅有的、名为‘无悔’的画卷。
请为我眼中这位最认真、最可爱、也最值得信赖的候选人——戴安娜·陈,投下您宝贵的一票!
谢谢大家。”
戴安娜,如果你在听的话,我不相信这些还不足以打动你,如果还不够的话,那我……我就在此大声地问……
“诶,这么替她说好话,你们俩什么关系啊?”“真的就只是朋友吗?我前几天还看见你们闹分手呢。”“哦哟~该不会是想捧你女朋友上岸吧?”“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这个把妹无数的‘海王’的话啊?”
什么……什么啊?
干嘛突然攻击我啊,我可是在拯救戴安娜啊,你们捣什么乱啊!?
零零星星的质疑之声从观众席里传出,我只能认出具体方位,但却看不见是谁在发言。
不要妨碍我啊,你们这些家伙?!
“怎么沉默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心虚了?该不会真是为了一己之私?!”“看来海王也有跌倒的一天啊。”“喂,不回答的话就下台吧!”
预期之外的情况出现了,或许这所学校的的确确有人因为种种理由而对我抱有着些许恶意,但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还牵连戴安娜……
我要怎么回应?
解释吗?换来更多质问怎么办?
嗔怒吗?换来更多讥讽该怎么办?
沉默吗?换来更多猜忌又该怎么办?
……
“咔嚓”,相机的快门声响起,闪光灯在黑暗的观众席里一闪而过,十分显眼。我顺着光看过去,那模糊的身影我敢肯定,就是戴安娜。
她轻轻抬起右手,伸出的食指在她的嘴唇上又是微触即离,她似乎在笑,同时右手变成了大拇指伸出的手势,看她的口型,似乎在说「没什么可怕的」。
这样么……我明白了,戴安娜。
“请大家安静一下。”
我的维持秩序似乎比在场的老师更加有用。
全场寂静无声,似乎很期待我这个在学校里“备受争议”的人物做出些什么回答。
是啊,戴安娜说得对,没什么可怕的。既然这么期待我的回答,那……我会给你们想要的答案的。
“我听到了很多关于我个人,关于我和戴安娜同学关系的猜测。
首先,我很感谢大家这么关心我的私人生活。但是,今天这个讲台,是留给理想和承诺的,而不是留给流言和八卦的。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可以给我贴上任何你们想贴的标签。这没关系。但是,也请大家不要用这些来模糊今天的焦点——戴安娜·陈的能力和理想,是否值得你们信任。
我站在这里,不是以某个人的‘谁’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见证了事实的人的身份。
我刚刚所说的关于戴安娜同学的每一个优点——她的负责、她的公正、她的奉献——都不是我凭空编造,而是在场许多老师同学都有目共睹的事实。
至于谋私利,如果我想谋私利,最好的办法难道是推举一位以铁面无私、恪守原则而闻名的会长上台吗?这样的逻辑似乎并不合理。
而且,就算我是为了扶持女朋友坐上宝座,那这位连男朋友的迟到违纪都敢毫不留情地记下来,甚至张贴到通报告示上的女孩,不也值得信任吗?
现在,那份写着我名字的通报批评,恐怕贴在一楼告示板上呢,掀开宣传广告就能看到吧。
当然,如果各位真的对我的八卦逸闻很感兴趣的话,w2nofship1101,这是我的微信号,大家可以加我的好友,我保证,每天晚上,有问必答。
最后的最后,我依旧希望大家相信事实,相信你们自己的眼睛。 谢谢。”
依旧鸦雀无声,但我知道,这是我的胜利。
十秒过后,随着近处的掌声稀稀拉拉的响起,下一刻,就如同点燃了烟花引线一样,全场所有人掌声雷动,裹挟着似乎要掀开天花板的气势,放任音浪将我席卷而去。
待到掌声结束,主持人都已经暗示我可以下台了,我却仍然没有动,我依旧抓着麦克风,下一秒喊出了戴安娜的名字。
“戴安娜,你听到了吗?!这是给你我的掌声,这是在场所有人对‘原则的戴安娜’的认可。事到如今,在你看到、听到这一切的现在,你依旧要说出那句‘我不追求做一个完美的会长,我只希望能做一个大家喜欢的、觉得舒服的会长’吗?!”
在全场阵阵议论和唏嘘声之中,一阵狂笑声响起。
“噗哈哈哈哈哈哈!阿晓啊阿晓,你呀你呀……”
笑声渐渐消失了,随即,那个刚才还在给我鼓励,赐予我勇气的少女从后台走到台前。
她借来了主持人麦克风,随即像是提醒我的发言有多么搞笑一样地大喊道。
“阿晓,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啊,‘原则的戴安娜’从一开始就不会说出那种话啊!”
◎◈◎◈◎◈◎
我喜欢的人是个大笨蛋,是个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大笨蛋。
所以,今后试着让他了解我,任重而道远啊。
我手持麦克风,带着哭笑不得却又无比自信的笑容走到台前,与阿晓并肩。
我先是对阿晓摇了摇头,试着将“你真是个笨蛋”尽力传达过去,然后转向观众。
“谢谢我的推荐人,韩晓同学的…这场……嗯,非常‘韩晓式’的推荐。”
全场轻笑,气氛缓和。
“他刚才问我,会不会说‘只想做一个让大家喜欢的、觉得舒服的会长’。现在,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式回答他——” 我停顿了下,目光扫过全场,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前方,“我,戴安娜·陈,从未想过要成为那样的会长。”
或许这番话很沉重吧,和我的外表实在不符,大家又都哑口无言、默不作声了。
“因为,‘被喜欢’从来不是我追求的目标。我追求的是——被信任。
信任我能够公平地执行规则,即使会暂时不被理解;信任我能够兑现每一个对大家的承诺,即使那需要熬夜到凌晨;信任我能够守护好我们共同的校园生活,即使这意味着我要站出来,对错误的事情说‘不’。
韩晓同学说得对,我是‘原则的戴安娜’。但我想告诉大家,原则不等于冰冷,规则之下,也可以是滚烫的真心。
我的原则,是让艺术节的每一份创意都能被公平地展示,就像我宁愿放弃署名,也要确保戏剧部和AC班的报道纯粹属于他们。我的原则,是让迟到的记录背后,是一视同仁的公正,而不是看人下菜碟的虚伪人情。我的原则,是让学生会的每一个职位、每一份预算,都用在最能点亮大家校园生活的地方。
所以,如果我有幸当选,我不会承诺让每个人都‘舒服’。因为成长本身,就意味着要偶尔走出舒适区。但我可以向大家承诺三件事:
第一,绝对的透明。 所有重要的决策、活动的预算,都会清晰地公示出来。规则不应该是一座迷宫,而应该是一张人人都能看懂的导航图。
第二,高效的执行。 想法再美好,落不了地就是空谈。我将用我在校报组、在风纪委员会、在无数次活动策划中学到的经验,确保学生会的承诺,说到做到。
第三,永恒的倾听。 我的原则是我的脊梁,但它不会让我变得傲慢。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永远敞开,任何合理的建议、善意的批评,我都会侧耳倾听。因为学生会,从来不是会长的独角戏,而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合奏。
同学们,‘原则的戴安娜’就站在这里。她或许不够圆滑,但她足够真诚;她或许会坚持己见,但她更会恪守承诺。 ”
我看向阿晓,语气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感激和坚定。
“感谢我的推荐人用他那种极其热血的方式开场,让我有机会在这里,向所有人再一次介绍真实的自己。也感谢他让我明白,真正的伙伴会接纳你最真实的样子,并在你迷失时大声地告诉你‘做一个正直的会长,真的很帅气’。”
最后,我将目光投向全体观众,声音清亮而充满力量。
“我不是来请求大家‘喜欢’我的,我是来赢取大家的信任的。请信任这份原则,信任这份真心,信任我——戴安娜·陈,信任我能够用我的画笔与规则,与诸位一同,绘制我们绝无仅有的、名为‘无悔’的青春宏图!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