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的台词对练之后，晚上五点半放学后，大礼堂就变成了我们的彩排地。找来有些破旧的课桌当做餐位，围上粗糙的瓦楞纸板充当柜台，这样简易的舞台就成了模拟片场。
当然，大礼堂本质上是公共区域，我们获得了使用权，却无权把这里彻底化作私人领地，所以时不时会有学生进到这里，看两眼彩排。
但是，彩排这种事，看着台上的演员沿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剧情，因为各种意外而导致NG，看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萧雨桐很敬业，特地找了一身和叶初夏一样的穿着。因为叶初夏是病弱系的大姐姐角色，为了演出有些脆弱的形象，萧雨桐还特意没吃午饭。
不过我也不差，为了能够及时适应玩偶服的状态，我在彩排时套上了冬季的棉袄和班长不知从哪儿整来的棉质军大衣。
“热啊……”“饿啊……”“惹啊……”“额啊……”
“两位小辈哦，若是中场休息何必那么折磨自己，稍稍放肆下也未尝不可吧。如若不然，稍过几时，这硕大礼堂多出死尸两具，岂不有些头重脚轻？”
钟离泊雅这一番玩笑话，听得众人忍俊不禁。
我算是看明白了，钟离学姐一旦跟谁有些熟络之后就会开各种玩笑，人小鬼大。
“嗯，晓辈，莫不是在想些什么失礼之事？”
“没有啦……我热得要死，哪有精力……”
还会读心……
“没事的，钟离学姐，虽然我感觉饿得快死了，但我来状态了。”
“哈？来劲儿了？”
“嗯，通感了，就是那种……那种，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化身为叶初夏了。”
“你那是吃士力架了……”
我还是比较惜命的，一场彩排结束我就把大衣卸了下去，但浑身都是汗，又不敢直接吹空调，还得去稍稍去暖和点的地方候着。
另一边，晴岚在教梦晗化妆似乎也异常顺利。我觉得梦晗哪怕上课时也没听的这么认真吧……也许是晴岚不光适合刑侦，也适合去当个老师？
我还没坐下多会儿，部长就过来我这儿了，我打算站起来，部长却摆摆手，示意坐着也没事。
“我又想了想你那个认出叶初夏时的桥段，感觉不太对那个情感。”
“直说……”
“那什么，我就是一个建议啊，你那个就一听，别太较真，说到底他也就是一个建议，你考虑考虑就行，我这个吧，这个人嘴有点笨……要是说了什么有点难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不是说对你人有什么意见……”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啊，不怕别人尖锐地评论自己，却在意自己尖锐地评价别人。
“打住打住，部长，直接说，不许叠甲。”
“嗯……呃……你别生气啊……就是江源他啊，是有点内向，但他不是你演的那种社恐，也不是恐女症，你那个什么……别那么结巴，我觉得效果会更好……”
单纯的台词演绎与整个人去演是完完全全两个情况，有时会顾及不到人物情绪，也是我这种业余人士的专属问题了。
“你也别太紧张，我看你也挺累的，要不今天歇了吧？”
“不了，没干好就是没干好，还有时间，萧雨桐休息好了叫我。”
“嗯……好样的，将来指定是好演员。”
周景部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在鼓励我这个新人。
可惜，我的志愿不是演员，进剧组也是因为要帮萧雨桐而已。
……
这次状态更不好，虽然萧雨桐觉得我没什么变化，可我自认为还是烂透了……
而且，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才不会明着说你这次表现还不如上次。所以，自己对自己的表现有自知之明就显得重要了。
“没事没事，这次虽然有点瑕疵，但是整体效果比上次好太多了，你不用太在意…”
摄像师看出来部长在给我找台阶下，也跟着附和道。
“嗯，就是啊，还有好几天呢，慢慢来。”
我长舒了口气，第一次接触些什么，总有干不好的时候，我也算是习惯了……
“好了，今天都到此为止吧，台下几个小辈，似是有话要说？”
我也不是什么犟种，状态越来越差也没必要拉着别人给我的任性付出代价。
我转头看向钟离学姐说的台下小辈。
来的人是夏云可和文汐语，她们提着塑料袋，里面大抵是装着冷饮，袋子上附着一层水珠，隐隐散发着凉气。
“诶，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梦晗对两位的到来很吃惊。
夏云可颠了颠手里的东西。
“诶……那什么，我知道你们都是戏剧部的，今天在排练，所以买了些饮料犒劳大家，顺便…跟韩晓同学通报一下……”
“空着手来…感觉不礼貌。”
文汐语说完便藏在夏云可身后。
“跟我？通报什么？”
“那个，今天白天……我们试着给韩晓同学辟谣……但是效果不太好……”
“与其说效果不好……不如说火上浇油……”
文汐语怎么跟个内置吐槽役似的……
“放着不管就好，没几天就散了。”
一直对我有些敌意或是畏惧的文汐语也说话了：“但是……韩晓同学……风评会烂掉…”
“没关系，会跟着谣言一起散了的。”
梦晗突然插话：“不……不会那样的，我……不…总之……我会让这件事在出乱子之前结束的！”
梦晗的表情倒有些坚定，有点不像她。
晴岚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梦晗抢先了，不知这些话对晴岚造成了什么影响，她沉默不语，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那个……还是希望韩晓同学多注意下，虽然女生们可能不会明说，但有些男生恐怕会来找麻烦吧……”
夏云可右手食指挠挠脸颊，讪讪的笑。
“我倒不认为他们找得着我就是了。”
毕竟，我这种孤僻的家伙之所以被称为孤僻，有很大原因在于见不到我，所以也没机会建立社交。
我发现晴岚似乎先走一步了，于是也打算收拾东西走了。
“那个，韩晓同学不喝点什么吗？”
“嗯，不了，我喜欢荔枝气泡炸弹。”
晴岚大多数情况都不会放下我一个人，她大抵还是在常常去的地方等着我。
饮料没喝成，袋子里似乎也没有晴岚爱喝的，于是我另外跑了一趟，给晴岚买了她最爱的荔枝汽水。
我去到了花园的入口，晴岚果然在灌木墙内侧藏着，她就那么席地而坐，抱着膝盖，像个受伤的小动物似的。
“荔枝炮弹，我记得你爱喝这个。”
“别念简称啊……”晴岚轻哼了一声，起身对我笑了笑，“等你半天了。”
“心情不好？是教学不顺、职责太重还是什么？”
“我哪儿有心情不好？”
“我都看着呢。”
况且，心情真的很好的话，又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不过既然她心情不好，我就还是稍微识趣一些，不去问这些吧。
“没什么啦，可能是……对云可她们两个不太好的印象在作祟吧。”
以晴岚的做派，似乎从来都不会跟谁敌对结仇，晴岚又在掩饰什么？这个时候，不禁开始埋怨起晴岚那令我难懂的小心思了。
别在晴岚伤心的时候还影响我解读啊。
或许是我的表情有些凝重，晴岚手里的饮料盖子都拧开了，却一口也没喝。
“怎么了，想尝尝我的吗？”
“咱们俩的一个味。”我敛色收容，直视着晴岚那紫色的、如水晶般晶莹的眼睛，“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在说谎。”
“没有吧…我觉得…”
反驳都是疑问句……
“晴岚，以往你骗骗我，这没什么，作为朋友我觉得这样的甜味剂刚刚好……但现在你有些伤心，而这时你还想着骗我，我认为这对于朋友来说……是苦味剂。”
“不是啦……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啦……”
晴岚移开了视线，别过脸去，不再看我。
“你和梦晗都怪怪的，从上个假期开始。如果老是憋着不说明白的话，事情是不会自己解决的。”
“哼……这时倒装起成熟、教育起我了……但你比你想象的要单纯幼稚得多，这时的你……跟未来一段时间的你，都不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的。”
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晴岚虽然不如我高，但还是举起手，在我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或许吧，我是个孤僻惯了的人，要明白这些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还是希望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所以说啊，我的意思就是，你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有些事情啊，是需要少女自己去争取的。”
“我也是担心……”
晴岚摇了摇头，打断了我的话：“我很高兴你担心我，但你现在更应该担心自己的事，担心如何成为你期望的自己，不是么？”
晴岚转过身去，倒背着手，把饮料放在身后。
周围静悄悄的，一丝风都没有，晴岚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我能从她肩膀的微微浮动明白她在深呼吸。
“或许，每一个像我这样的少女，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很久……以后，以后你会明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晴岚抬了抬头，回头看向我，从她的表情上，我又看不出她有什么样的情绪了。
“笨蛋阿晓，要撑到以后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