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学姐……你怎么开始讲白话了？”
刚刚还有些健谈的钟离学姐突然默不作声，低着头不敢面对我。
“我…我不是…不是做作…”
“这我明白，我很清楚钟离学姐不是那种人。”
即便我还是在等钟离学姐的答案，她也没有再给出任何反应。大概就是在逃避这个问题吧。
我还是不问的好。
“钟离学姐吃完饭了吗，我这儿有些炸丸子。”
为了让钟离学姐脱离那种氛围，我强行地拿竹签扎起一颗颗鱼丸递给她。
“有点饿吧……谢谢。”
“我并不觉得钟离学姐真实的样子怎么怎么不好。”
“诶？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只是希望钟离学姐你能明白，我并不觉得钟离学姐之前古风古韵的说话风格是做作，也不觉得真实的钟离学姐有哪里不好。”
“谢谢……韩晓……”
钟离学姐把鱼丸吃光了，手里却还是捏着竹签把玩着。
“我其实…只在家里是这样，我还想像之前那样和大家相处…韩晓，你能不能……”
“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家的，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嗯，秘密。”
一个人的习惯和自身的生活环境脱不开钩，钟离学姐会在朋友同学面前刻意用那样的风格说话必然有她的理由。
不过，我作为朋友还是应该有些边界感的，不要过分去追究那些事的好。
眼看着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渐渐尴尬起来，小颖虽然不太愿意帮我，毕竟那串鱼丸是她的，但她还是不忍看我傻愣在那儿，终于还是出手了。
“那个……泊雅姐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看夜车？”
“夜车？”
“嗯，听说夜车巡游很隆重呢，而且，拜一拜也很吉利哦。”
“我……我其实不信教的。”
“这也没什么吧，泊雅姐，我也只有在奥运会期间才是球迷啊，不也没什么可批判的嘛，大家都这样。”
钟离学姐古风古韵的气质给了我一种她或许是个虔诚佛教徒的感觉，结果竟然不是啊……
钟离学姐起身，拿起手机跟阿姨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跟着小颖来到了主干道外侧的小径。
星星点点的灯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饱经风吹日晒的健身器械……这些东西让这条本就没什么人光顾的小径更加冷清。
小颖和钟离学姐一路走一路闲谈，我则像是看着女儿的老父亲似的跟在后面。
远离了主干道的热闹，安静的环境使我可以专心思考一些事，就比如钟离学姐为什么不说文言白话了，又或者，为什么即使到了现在，钟离学姐依旧没那么开心。
头顶的路灯照出了一条影子，被崎岖不平的地面扯得歪七扭八。
“诶，既然没吃晚饭，那就顺着那条路走吧，有些小摊小贩卖吃的。”
我指着远处宽阔一些的小路，那里的路边有卖手抓饼的，远远的都能闻到香味。
“啊……不太好吧，这里的东西应该挺贵的……”
“钟离学姐饿了是最优先的问题，没关系，我请就可以了。”
“太破费了……还是算……”
“哦！我也没吃饱，老哥我也要！”
“好好好，双份鸡柳加黑椒酱是吧，钟离学姐呢？”
“我真的算了……”
“钟离学姐，我们是朋友，你明明饿了却老是推脱，我会不高兴的哦。”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钟离学姐体谅我，但我也不是一贫如洗啦。”
小颖适时地牵着钟离学姐的手，一起朝着小摊子那里走去。
“那就点我的推荐吧，原切牛肉饼配番茄酱。”
鸡柳下油锅，肉饼铺铁板，油脂在高温下嘶嘶作响，肉香渐渐随着油烟飘出，反倒也不觉得呛。
“呀，这当哥哥的这么辛苦地照顾两个妹妹，不给自己也来一份犒劳下自己？”
“我就算了，我还没那么饿，而且马尾辫那位是我的学姐。”
“啊……你学姐？啊…抱歉抱歉……”
“没关系，学姐可大度了，不会因为这件事就闹的。”
钟离学姐苦笑了下，摆了摆手也就算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把热乎的手抓饼拿在手里了。
粒粒细雪又从云层之中轻轻飘落，缓缓落向地面，钟离学姐的发丝之间没多久就囤上了些雪花。
“泊雅姐，你以前看过夜车巡游么？”
“嗯~”牛肉饼有些烫，钟离学姐轻轻地咬下一口，“以前……我挺孤僻的，不怎么出门。”
“诶，这样啊，总觉得跟老哥你很像诶。”
“我以前是有更重要的事才不出门的好吧。”
“哈？过新年限定剧情就算大事了？”
“……那你别管……”
“算了，不说老哥的事了，泊雅姐，今年的夜车巡游和元宵节撞到一起了，所以巡游的队伍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漂亮花灯呢，到时要不要一起猜灯谜？”
“嗯，好啊。”
“那到时候就看看谁猜出来的多。”
“不过，灯上面有谜底么？没有谜底的话怎么算啊？”
我提出疑问之后，小颖先是一愣。
“啊，对哦，那老哥你来当裁判吧。”
“我？我也不知道谜底啊……”
“我相信老哥能猜对的。”
“钟离学姐，你说说她。”
“我也挺相信你的，毕竟是高一的年级第一嘛。”
年级第一也不一定就代表着猜谜百分百猜对吧，我要真的有这个本事，早就跟着爸妈去挑战有奖猜谜活动拿烤箱去了呢。
……
等到了地方，远处的锣鼓声就已经能隐约听见了，我们三个找了个还算宽敞的位置，静静等待着夜车到来。
花灯早已过了用火来点亮的时代，所以不光是灯本身五光十色，夜车也被灯带勾勒出了多彩的轮廓。
“哦，没想到还挺漂亮的呢。”
“嗯，就是有点太吵了。”
“哈哈哈，对于不常听见锣鼓声的咱们几个来说是挺吵的，要离远一点吗？”
钟离学姐摇了摇头：“不了，韩晓，就在这里就好.......”
有时钟离学姐其实也挺固执的。
“哦，灯谜来了，老哥老哥，记得当好你的裁判哦！”
“知道啦。”
“我看看我看看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翻掌中田......是书本呢。”
“嗯，是书本呢。”
“这算平局吗？那就各加一分好了。”
“这不也没用我评分么……”
小颖无视我这个“裁判”，擅自就给二人加上了分。
“也没想到这么简单啊，第二个来了。”
那牡丹花形状的花灯后面缀着这样的题板，上书“方寸之间聚万贯，日日清点盼它添。”
“是个很俗气的答案呢。”
我不禁默默吐槽。
小颖和钟离学姐又同时说出了答案——是钱，毕竟牡丹花也算是富贵的象征了。
下一辆“千题万卷勤为径，一朝揭榜值万金。”
这辆说得则是加官进爵或者科举中举吧，放到现在那大概率就是大考上岸了。
“不是金银胜金银，积累点滴可成林。用时方恨储备少，腹有它时气自欣。”“夜半灯火常相伴，笔走龙蛇战犹酣。待到天明交卷去，几家欢喜几家难。”……
这些花灯总觉得和学生生活高度相关呢，也不知道是文旅局知道今天的活动学生多，还是说就是单纯的巧合，总之大多都是些学生经历过的东西。
一开始钟离学姐还会陪着小颖猜灯谜，可等到后面，就渐渐地不吱声了。
“钟离学姐，怎么了？”
锣鼓声很响，哪怕钟离学姐就站在我身边我也需要用喊来和她交流。
“没什么，果然还是有点吵啊。”
“确实啊，远处放烟花，这里也敲锣打鼓的，要不远一点吧，灯谜也看得清。”
“嗯，听你的，还是远一点……等一等。”
“嗯？怎么了吗？”
“我……我再看一小会儿……”
即使耳朵震得难受也要再看一小会儿，究竟是什么灯这么漂亮？
我没有拦着钟离学姐，而她在一尊佛像的灯驶过时闭上双眼，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参拜，又或者说祈祷？
那尊闪着金光、坐在威猛狮子上的文殊菩萨，随夜车的灯光缓缓向前。钟离学姐是在拜这个吗？
文殊菩萨是佛教里司掌智慧的大士，古代似乎就有应试考生用文殊菩萨来“临时抱佛脚”。
钟离学姐最近的成绩下滑了，虽然在缓慢回升，但的的确确已经脱离了之前的顶点地位。不过我一直不太相信钟离学姐会寄希望于仙佛鬼神，能把她逼到这样，看来是期末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了。
和大家一起饺子聚会那天我竟然没看出来，作为朋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许久，钟离学姐睁开眼睛。
“好啦，走远一点吧，这里果然还是很闹啊……”
“钟离学姐是在拜佛吗？”
“没有哦，我……我只是觉得金光闪闪的，很威武……就多看了两眼……”
似乎是刻意不希望我看到她的表情，钟离学姐背对着我们兄妹俩，一个人朝着远方走去。
“我相信钟离学姐的成绩会更好的！”
“跟成绩没关系啦，晓辈莫要胡思乱想。”
或许钟离学姐口中的“文言白话”是她的伪装或者是坚盾也说不定，此时此刻用在我身上了么……
没再多呆多久，钟离学姐挥着手和我们道了别，随即就去找阿姨了。
我和小颖站在原地，锣鼓声随着夜车的车队渐行渐远，我们每个人的头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微白的雪花。
明明没什么感觉的，但我却总是想将心底的一丝寒意怪罪到雪花头上。
“泊雅姐……藏了好多东西啊。”
“是啊，藏了好多东西。”
“是因为期末成绩没考好吗？”
“或许对于钟离学姐来说，仅仅是进步还不够，只有回到以前年级第一的位置上才能让她……安心吧。”
“安心？泊雅姐追求成绩是为了安心吗？”
“不知道，我没法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对名声的渴望，反倒是一种慌张。”
“真的可信吗？”
“我总觉得我的潜意识已经明白了钟离学姐什么意思了。”
“那看来不是很可信。”
“能不能对你哥有点自信啊喂……”
小颖说着，把吃了一半的手抓饼递了过来，还“嗯”了一声。
“吃不了你干嘛还要买啊？”
“我不买，泊雅姐多尴尬啊，笨蛋老哥真不会察言观色啊。”
“对八起……”
我接过小颖的手抓饼，毫不在意地一口咬下。
“老哥，泊雅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没什么头绪，得多观察观察。”
明天是给我们微电影拍结局的日子，主要的看点就在我和雨桐身上，负责剪片的钟离学姐也一定会出席，到时再好好观察吧。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找爸妈汇合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