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第二天，微信群里面周景部长说了好几次了，今天的拍摄是结局部分。理论上只需要我和雨桐出场，但大家却依旧齐聚在了那间“病房”，包括戴着厚实口罩的晴岚。
“真的是……明明叮嘱你多少次了，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养病啊喂……”
“今天阿晓杀青……我肯定要来啊。”
“哪儿啊……暑假还有几个散镜头好吧。”
“我不管……不许抛下我！”
生了病，要人照顾着，反倒人也变得任性了些。
“感冒要是加重了，叔叔不得把我皮给扒下来啊。”
“不会的，我爸是文职人员。”
“文职人员才吓人呢。”
不过我也猜到了晴岚不会老老实实在家里养病，也能预见到我劝不住她的未来，所以路上我给她带了热可可。
“哦，大家到的好早啊，比我这个导演还要热情，我很欣慰啊。”
周景部长一边进来打招呼，一边脱下厚实的棉袄。
后面跟着的是雨桐。
“哟！阿晓，要不要跟姐姐我去兜风啊！”
“大冷天兜风还是算了吧，话说你这身好帅啊，这叫什么……机车风？”
“哈哈哈，一件皮夹克而已啦，没那么夸张吧。”
“总感觉像是结婚隐退了的飙车党诶。”
“结婚？太早了吧……我这个年纪……”
“我是说气质啦。”
“诶……我的气质都已经那么老了么？”
怎么老是把话往那个方向去想啊……
“哈哈哈，不逗你了，阿晓夸我我肯定高兴啊。”
雨桐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去跟晴岚聊天了，似乎我还听到了些什么“大蒜”“偏方”之类的词语，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件，就这样吧。
“午安，晓辈。”
“哦，下午好，钟离学姐。”
本来印象里可爱风的钟离学姐，今天却穿了黑色的外套，下身更是少见的牛仔短裤，甚至脚上还是一双高帮短靴。
“钟离学姐……你…不冷么？”
“衬裤厚实，所以无伤大雅。”
本来有了些共同的秘密，我以为今天的见面会有些尴尬，但好在钟离学姐并不是很在意，所以还能像往常一样聊天。
雨桐没和晴岚聊几句就去换病号服了。
今天要拍结局，叶初夏大限将至，在男主角江源的陪同下完成了最后一个心愿，随即晕倒，在熟悉的病号房诀别。
“两位主角，剧本都很熟悉了吧。”
“当然，好演员背台词可是基本功。”
“韩晓呢？”
“熟悉了……表演可能还得多适应下。”
“那就是没什么大问题，相信自己吧，韩晓，各单位注意，三、二、一……开始。”
◎◈◎◈◎◈◎
病房消毒水那刺鼻的、令人不安的气味，曾是他们心意初通的见证。
那时，冰冷的空气里还掺杂着泪水的咸涩、誓言的滚烫，以及唇齿相依时青涩而甜蜜的暖意。江源曾以为那是世间最复杂的味道，直到此刻。
此刻，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个被改造成临终关怀室的房间。
它霸道地吞噬了一切，包括初夏身上最后一丝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绝望的尘埃吸入肺腑。
窗外的天空是死气沉沉的灰蒙，光线无力地爬进来，落在江源身上，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独，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初夏的手。那曾经温暖、有力、能写出娟秀字迹、能在他告白时用力回握的手，此刻冰凉、瘦削，嶙峋的骨骼透过苍白的皮肤清晰可见，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小源……你曾经说过，你不后悔与我相识相爱……你现在还那么想么？”
“我不后悔，哪怕和你分别越来越让我痛苦，我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
“你好傻啊……”
“或许我的确是个笨蛋，但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嘀…嘀…”声，以及初夏艰难而短促的呼吸。
每一次吸气都像一次耗尽全力的跋涉，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这沉重的寂静，与当初那间病房里言语决堤的喧嚣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那时，“喜欢”、“爱”的炽热告白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冲散了疏远与恐惧的迷雾。哽咽的倾诉、笨拙却坚定的誓言，让沉重的空气燃烧起来，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哪怕那未来注定短暂。
“我其实…打算瞒着你，偷偷去死的。”
“你是猫么？”
“喵~”
“干嘛卖萌啊……”
“我现在的样子，好难看……卖萌一下就好多了……”
“怎么会难看啊……”
“我应该在愿望单上写……希望一个人离开的……”
“那你恐怕实现不了了，叔叔阿姨们都在外边呢，无论如何你都没法一个人偷偷离开。”
“好坏……我就想安静一点而已……”
初夏闭上了眼睛，但微弱的呼吸还在。
“你现在……想哭吗？”
初夏轻声询问。
“我答应过你的，不哭。”
“我可以先食言吗……我现在好想哭，不想离开你……”
哽咽的声音牵动着江源的灵魂，明明约定好不哭的，他却也不住地抽噎。
“初夏，你不会离开我的，只要我没有忘了你，你的存在就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你还是忘了我吧……你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别老被我拖住……”
“这你别管，回忆在我脑子里，我想记起来就记起来，想记一辈子就记一辈子。”
“唉，当初那个……软糯可爱的小源…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初夏深吸了一口气，身子似乎轻松了些，脑子也灵光了，视线都清晰了，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都以为自己的病彻底好了。
但一瞬过后，初夏便明白，那是她最后的时间了。
“小源……我爱你，我生命的最后有你在，最棒了，我果然做不到一个人偷偷死掉……”
看着初夏恢复了些精神，江源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光了，他轻轻站起身，给了初夏最后的吻。
“初夏，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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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镜头的拉远，故事结束了，初夏死没死，江源又是什么反应，按照周景部长和晴岚大编剧的意思是——留白。
我倒不讨厌这么处理，给了我足够多想象的空间，可也确实让我有些揪心啊。
“总感觉…雨桐亲阿晓越来越熟练了…”
晴岚顶着厚重的鼻音，从摄像机后面走出来。
“什什什么啊…这不是借位拍摄嘛，我……我们没有亲上哦！”
“没亲上这么害羞干嘛，咳咳咳……该不会连阿晓都没反应过来，就啄了一口跑了吧……”
“一个劲儿咳嗽就少说两句吧，别把大家传染了。”
“唔……可恶的感冒，竟然让温柔的阿晓那么对我说话……”
“不过……总感觉雨桐很享受呢……”
思媛也跑来插话。
顺便一提，思媛现在某种意义上是雨桐的表演指导，所以经常能拿到不错的视野观察雨桐的表演。
“我……我才没有好吧……”
正当着大家还在拿雨桐打趣时，钟离学姐已经粗略看过了一遍拍到的素材，看样子她很满意。
虽然昨天还有些消沉，但今天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哦，晓辈来啦。”
“嗯，剪片还顺利么？”
“没问题的，素材都很不错，只是缺点BGM，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到时候从网上找些效果不错的免费音声，简单一剪就……”
本来还滔滔不绝的钟离学姐突然尬住了，她尽全力保持镇定，咽下口唾沫后缓缓转过头来看我们。
不光是我，大家也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钟离学姐……今天的话，很直白呢…”
梦晗，这可不算是什么好的接话方式哦，正确答案应该是直接无视的。
钟离学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救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向我投过来一种求助的视线。
“啊...哈哈哈，钟离学姐突然说白话吓了我一跳呢，不过嘛，剪视频的术语的的确确很难文言化呢。”
也不知道这么说算不算救场。
“真是的，昨天一时说习惯了，竟然没改过来...”
钟离学姐小声嘀咕着。
“诶，钟离学姐竟然说白话了，好少见，能再说两句吗？”
云可神经大条，这样一番话反倒替钟离学姐解了围。
不过，这件事对大家的冲击也就仅仅局限于吃惊、然后愣住那么一小会儿，完全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去解释什么。
感觉这么在意反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云可和雨桐开始围着钟离学姐打趣了，看着钟离学姐那副轻松的样子，嗯，可以放心了。
“好啦好啦，小辈们稍安勿躁，剪片是很需要专注的工作，不要老是叨扰长辈，明白？”
“明白！”
云可和雨桐一敬礼，不再像鸟雀似的叽叽喳喳的了。
“既然剪片的工作已经定好了，那么今天下午要不要来聚餐呢，毕竟在暑假之前我们基本不再可能会有拍摄工作了。”
“部长，你这语气，怎么跟散伙饭似的啊......”
“额......毕竟没有排练的话，大家确实也没理由来啊....”
我倒是觉得光是在炎炎夏日有阴凉的舞台和会议室的独立空调就已经足以成为我久留的理由了。
“抱歉，部长，虽然我的确想和大家聚一聚，但我还得送晴岚回家。”
“啊，这倒也是，大家也有事要忙吗？”
“我还有剪片要务在身，恕我失陪。”
“诶，感冒好好，还能让阿晓送回家，我也要感冒！”
虽然雨桐如此闹着，梦晗也有随时抓她回来的想法，但好在不过是口舌之快。
最终因为大部分人都有事，所以这次的聚餐还是取消掉了。
......
晴岚被我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我们一起骑行在积雪开化的小路上。
一路上她的话很少，一方面是因为生病，而刚才又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而另一方面......
“阿晓，你说为什么钟离学姐突然改了说话风格呢？”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如果是固定的说话方式，不会轻易就改掉，如果是刻意培养的说话方式也应该时时刻刻都注意，这么长时间过去，钟离学姐都没有穿帮，唯独今天......”
晴岚是个有些可怕的女孩，曾经仅仅因为我的一句话就推测出了我在偷偷帮梦晗打理时尚一事。
生病只是肉体的衰弱，区区杂鱼垃圾流感病毒还无法战胜晴岚强悍的大脑。
“可能就是巧合吧，赶上了。”
“而且刚好就是阿晓问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岚会把一切事情的中心放在我身上，但她已经渐渐接近真相了。
“阿晓，你没背着我做些什么吧？”
“我...我没有哦。”
虽然遇见钟离学姐也不算什么，但重点是我背着她去了庙会。尽管那会儿是不是梦话还有待商榷，但就在此时此刻，我确确实实因此产生了些愧疚。
“骗子，我咬你！”
“唔啊啊啊！别咬我耳朵啊！”
大侦探晴岚似乎发现了什么，总觉得最近还是不要惹她生气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