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的房间离客房的位置不远,几分钟就到了,一路上没遇到其他人,应该是故意为之。褐色的房间门很大,分两扇,刻有精美的纹路,金色的双头的门把手可以印出清晰的人影,莱昂内尔敲门得到回应后便将一边门半开,退至一旁。
“医生阁下,请进。在下于门外等候。”
“谢谢您领路,莱昂内尔将军。”
“无妨。希望阁下记住,蒂娜王女地位尊崇,请千万别做出让我们为难的事。”
“明白了。”
医生进了房间,身后的门悄然关闭,房间很大,右边是足够一人倚坐的白净窗台,下半是落地窗,上面是则是半开的门窗。
紧贴窗台的是王女的寝床,粉色的枕头、床单和被子整齐的铺在床面,白色的蕾丝床纱被束起来,飘散的部分随风摆动。
房间的左面除各类家具外还空出了一大块地方,那里摆着白色的独脚桌,桌上放着玻璃茶壶与配套的玻璃杯,桌边还有两把椅子,蒂娜此时便站在靠内的那一把旁边,做出请入座的手势。
“请,医生大人。”
“早安,王女殿下。”
医生行了点头礼,在对方之后入座,顺便将装药的白瓷茶壶放在桌面上。
“请叫我蒂娜,现在亚莉克希亚并不在,可以随意一些。”
王女斟好一杯红茶,将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到医生近前。
“哦,那你也叫我名字就行,我也不习惯被叫大人什么的。”
医生抿了一口茶,只觉得香气很浓,然后放下茶杯,把白瓷茶壶里的药倒在另一个玻璃杯中,药的颜色几近透明,混杂着金色的丝线,就像将加热后的蜂蜜滴入热水中,在搅拌前未化开的样子。
“这是今天的药。”
蒂娜好奇的看向杯中的液体,然后端起来闻了下。
“好漂亮,但没什么气味。”
“这个药只对黄金树的诅咒起效,不会造成其他伤害,请放心。”
“我并没有担心,莎乐女王和跟随她而来的你们都值得信任,何况你们还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出手相助。”
蒂娜像饮茶一样,手指握着杯子的小巧把手,拖着杯底,但药刚入口就触电似的把玻璃杯推开,像抱着猫的头去碰墙,猫挺直两只前爪拒绝一般,脸也偏向一旁,露出嫌弃的表情。
“好苦!”
医生看到对方露出了有趣的表情,哑然失笑。
“请不要笑,这种事请提前告诉我。”蒂娜改用扇闻的方式,重新确认药的气味,“明明闻起来没有味道,为什么!”
“良药苦口,只要坚持服药,我保证诅咒不会再次发作。”
“真的?”蒂娜半信半疑,准备再度尝试,“请不要看这边。”
“不,我有监督你喝药的义务。”
医生饶有兴致,几乎目不转睛,蒂娜长得可爱,给他的印象也不错,他打算多欣赏一下刚才她露出的有趣表情。
“这对王族很失礼。”
“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也会守口如瓶。”
蒂娜恶狠狠地瞪了医生一眼,然后憋足气一口将杯中的药饮下,随后如释重负般放下茶杯,却又看到医生把茶杯再次倒满。
“请,还有两杯。”
“不不,等等。请让我休息一下。”
蒂娜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再苦也比不上诅咒发作的时候吧,蒂娜殿~下。”
医生略带调侃的话让王女呆愣了一会,随后坐回原位,表情带着些害怕。
“是……明明那么痛苦,但结束之后痛楚就像潮水一样褪去,什么都没留下,身体也能自由行动,如同梦境一般,只是再次发作的时候会连着上次的痛苦记忆一起涌现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或许黄金树意外的坏心眼吧。”
“医生,要是让亚莉克希亚听到肯定会再次生气的。”
蒂娜脸上带着微笑,心情平静了下来。
“现在她又不在,把药喝掉吧。”
“再等一下……医生,您见过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吗?”
“把药喝了就告诉你。”
“……好吧。”
蒂娜憋足气,再次将药喝尽,并猛灌了一大口红茶,医生则一边将壶中最后的药倒出,一边回答刚才的问题。
“见过很多。”
迟迟不见下文,蒂娜才忍不住开口:“详细情况呢?”
“请。”
医生手掌指向最后的药。
“骗子!“王女似乎有些生气,但看到药之后就软了下来,“再再等一下。”
“等下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没办法,这个给你吧。”
医生把和昨晚一样的糖放到王女的手心。
“这是什么?”
“我做的糖果,小孩子一般吃不了太苦的药,所以做了这个,多少能缓解一些苦味。”
“小孩子?失礼!我已经长大了,姐姐也说我是个成熟的淑女了!但是……有这种东西希望能早点拿出来。”
嘴里含着糖,蒂娜很快就把药喝光,医生满意的点点头,拿起茶壶准备离开,却被叫住。
“等等,刚才的问题。”
“混血种,就是不同种族生出的孩子,蒂娜你见过吗?”
“嗯,偶尔能在西边的奴隶市场见到。”
“奴隶?这个国家也施行奴隶制吗?”
这次轮到医生好奇了,实力强大的国家为了得到更多教会的支持,通常会把这种与教义相悖且落后的制度淘汰掉。
“不,没有。但是允许将奴隶作为佣人雇佣,偿还债务后就能获得自由。”
听到蒂娜解释医生联想起一些事,这个国家十年前还在与被征战王统治的兽族军队交战,估计就是为了救助在战争中沦为俘虏的族人以及附属种族才施行的法令吧,堵不如疏,倒像是血族先王的手段,精灵族的亚莉克希亚大概也是如此来历。
“原来如此,那我接着混血种说,莎乐的国家为这些人建立了救济院,我受托为他们缓解诅咒的痛苦。”
医生没说谎,但也没把全部实话和盘托出。
“真的吗?救济院我听姐姐说过,教会宣称混血种都是违背黄金树律法而诞生的不详之人,他们没有反对吗?”
“大概有吧,但莎乐是被黄金树选中的赐福者,教会反对她的行为某种意义上就是反对自己,被这样反驳后教会也就没办法了。”
“不愧是莎乐大人!医生大人,可以更详细的说一下这件事吗?”
蒂娜很激动,脸上因药汤泛起的苦涩已经被兴奋的红晕覆盖。
“你喜欢莎乐吗?”
“是!莎乐大人是我们国家的恩人,同时也是我和姐姐的恩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医生也稍稍被勾起了兴趣,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莱昂内尔的催促声。
“貌似时间到了。蒂娜,傍晚我会再过来检查药的效果。”
“嗯……好的,谢谢您。”
蒂娜有些失落,看了眼门外,将情绪克制下来,起身目送医生离开。
门外老将莱昂内尔表情如旧,不怒不喜,一直等回到医生房间门前,他才开口询问:“医生阁下,蒂娜的状况怎么样?”
“不算坏,具体情况需要等到傍晚,如果药能起效的话就没问题。”
“那完全治愈需要多久?蒂娜身上还有她应该背负的责任。”
“单靠我没办法完全治好,最多保证诅咒不再发作。”
“就是说还需要他人的协助?我们能帮上忙吗?”
“不是,但也可以说是,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向您寻求帮助的。”
“请一定!”
莱昂内尔伸出手,医生回握住,从那粗糙的皮肤下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握得他有些发疼,往上看去,莱昂内尔的脸上出现些许动容和喜色,虽然眼前这个老爷子有些奇怪,但至少他对于蒂娜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医生有了这种感觉。
“不用谢,分内之事罢了。”
“那在下告退,今后有用得上的地方无须客气。”
医生点头回应,挥手送别莱昂内尔,然后回到房间补觉,直到被敲门声叫醒才伸懒腰起床,开门后发现是前来送午餐的精灵女仆,她面色平静,似乎昨晚发生的事都是幻觉,他也乐得装糊涂,平静接过餐盘,然后精灵留下一句请慢用就转身离开。
等到吃完饭,时间就几乎就空出来了,当医生考虑应该做什么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本以为是前来回收餐具的精灵,但开门后发现是月零,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一把木制打刀被两手抓着抱在怀里,刀身被宽松的衣服挡了大半。
“医生,中午好。”
“哦,中午好。有事吗?”
“没有……”
嘴上这么说,月零的眼神却往屋内飘,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医生这么想着,让开一条路。
“先进来吧。”
“好!”
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医生把桌上的餐具收拾到一旁,月零已经坐下,一脸想说话又找不到话题的表情,非常好懂,他决定主动找个话题。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莎乐给的。”
“玩具吗?”
“是强大的武器。”
“诶,是吗……厉害。”
医生敷衍的说着,但当月零把木刀放在桌上,能看清完整刀身之后,他的表情就变了。
“稍微给我看看。”
“嗯。”
接过木刀,医生仔细观察,整把刀通体深褐色,没有接缝,由一根完整木料制成,极细的金色丝状纹路嵌在褐色纹理之中,迎着阳光观看就会发现整把木刀变得闪闪发光。
“这个有让其他人见过吗?”
“还没有,怎么了?”
“那就把这个藏好,特别是不能让那个精灵看到。”
“亚莉克希亚小姐?”
“对的。”
“是,我知道了。”
医生把刀递回去,月零的目光却还停在他脸上,好奇的眼神让人一看就懂。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到呢?”
医生没有回答,起身从行李堆中找出一个圆柱形吊坠交到月零手中,吊坠约半根手指粗,一结手指长,雕有一条四足带翼的亚龙盘桓其上,但雕刻的手艺很差,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这个是我在被黄金树赐福的时候得到的东西,和你的刀材质一样,你认为它们是什么?”
“不知道……”
“是黄金树的枝干。”
医生挠头,莎乐什么都没说就把这东西交给月零,到现在头痛的变成了自己。
“原来如此……很厉害吗?”
月零疑惑的表情更是让他头痛加深了几分。
“不是厉害这么简单,黄金树从千年前屹立在世界的北方制止现在,别说枝干了,就连树叶都不曾自然掉落半片。”
“像这样的东西,不管落到谁手里,都会成为一国的圣物受到严格保密。要是让精灵族这种信仰狂热的种族看到并且认出来,而持有者又是我们人类时,可能会被她缠上。”
一想到昨天晚上亚莉克希亚仅仅被一句“黄金树的诅咒”,就气得得动刀动枪的样子,医生更觉得恼火。
“知道了,我会把它藏好的。”
“光是藏好不够,买个刀鞘吧,而且既然是武器,还是随身携带比较好,说不定关键时刻还需要靠它脱困。”
“好,刀鞘哪里有卖呢?”
“交给我吧,待会和我一起出门。”
“真的吗?我现在就去准备!”
听到出门,月零莫名的变得兴高采烈,医生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到底记住了多少,刚想再提醒两句,就看到她脸上的喜悦已经消失无踪,变得有些低沉。
“对了,医生,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接受过赐福的人都会得到这种东西吗?”
结合她现在的表情,医生隐隐猜到了她想问的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
“不会。赐福是免费的,而圣物是需要受赐者付出代价来换取的,付出的越多,圣物的力量便越强。”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月零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刀,表情又变得有些复杂,医生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她头上,安慰似的来回抚动了几下,从纤细的发丝处传来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尽管不成熟,至少她也意识到了手中圣物的分量。
“莎乐给你的圣物被做成了刀的形状,应该是用来战斗的吧?”
“嗯,但是我还不能熟练使用。”
“慢慢来就好。走吧,去找家靠谱的武器店。”
“好,要带上它一起吗?”
“带上吧,说不定刀鞘还要专门定制。”
医生找了东西把木刀裹起来,和月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