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远行,怎能不挂念?你妹妹正是担心你,才与你生嗔;你也是挂念妹妹,所以才生痴,此即所谓恐怖。”
灵吉笑道:“众生心性本自清净,亲情物欲皆如梦幻泡影,散聚不定。若执著这泡影,则心生恐怖,难成正果。只有看破泡影,脱离了恐怖之心,方可修得正果。”
听到这话,黄风子心中不禁一颤,嘴里说道:“师父佛法高深,弟子愚钝,不能听出其中意味来。”
灵吉微微一笑:“无妨,来日方长,你若有心,自会听懂。你若无心……还不如留在这洞中,与亲人团聚,欢度余生,我也不伤你分毫,只当是缘尽了,只是记得,以后可别擅自上山了。”
黄风子连忙放了行李,下跪:“师父,弟子觉悟已定,岂有反悔之意?这一去,便是刀山火海,弟子也绝不回头!”
“既有这般决心,那你就上来吧。”灵吉挽起袍袖,俯下身,将右手掌伸到黄风子面前。
黄风子扛起行李,爬了上去,灵吉站起身,低头看着他,笑道:“我那小须弥山虽不是什么繁华之地,但也不缺你一人的吃穿,何必带那么多行李?”
“弟子也这么说的,可舍妹放心不下,非要带那么多,弟子只好依了,师父若觉得重了,弟子舍掉便是。”
“你这小家伙,这是你妹妹的一番心意,怎么能这样丢掉?”
黄风子问道:“可师父不是说,出家人要舍弃亲情物欲吗?”
灵吉闻言一怔,却是默然,当黄风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时,灵吉伸出左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毛发:“好伶俐的老鼠。”
“师父?”
灵吉停下手,说道:“我马上就要施展驭风之术,你可要站稳了。”
方才灵吉就是驭风将黄风子送来,虽然是飞天的神通,但速度并不快,因此黄风子没有放在心上,迫不及待地说道:”站稳了,站稳了。”
灵吉左手掐了个印,黄风子只觉得一阵狂风扑面,神魂都不知被吹到哪去了。再等他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处于万丈高空之上,下方巍峨的群山都变成了小丘,正飞速地倒退着。
“噫,这山怎么往后跑了?”吓得他一手抓紧行李,一手抱住灵吉的手指,叫道,“师父,快收些神通吧,弟子这小身板,被风吹一吹,就要跌下去,摔作肉泥哩!”
“徒儿,为师这唤风之法一息腾挪三万六千里,如今才使出一分功力,你怎么就怕了?”
在狂风呼啸中,黄风子看不清师父的表情,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师父好像笑得很开心。
他眨眨眼,师父又变回了宝相庄严的模样。
“哎哟,师父果然神通广大,若使出十分功力,岂不是一下子就要飞到天尽头了?”黄风子被风吹得嘴脸都歪了,大声道,“只是弟子肉体凡胎,如何受得住啊?”
灵吉微微一笑,张开嘴,从口中飘出一粒彩光熠熠的金丹,悬浮在黄风子头顶。
说来奇怪,刚才还扑面而来的狂风,一下子就停住了。
黄风子困惑地揉脸:“咦?明明师父还在飞,怎的没风了?”
“此乃为师炼制的后天法宝,见风而定,遇波则平,故名唤‘定风丹’。”灵吉解释道。
“师父好手段,好手段!若弟子学了这身起风定风的本事,岂不是三界四洲,都由着弟子去了?”黄风子高兴的直拍手。
“呵呵,你这小家伙不知道,我这起风的本事好学,定风的道理,却难悟。”
“师父,弟子胃口不大,学个起风的本事,也差不多了。”黄风子嘿嘿地笑。
……
不久后,黄风子趴在师父手掌上,遥遥地看见一座高山,半山腰上彩云环绕,瑞霭纷纷,又在山凹里坐落着一座禅院,便心知是菩萨的道场,赶快拍马屁道:“这就是师父的道场?好雄伟的高山,弟子看,就是那传说中的大须弥山,也不过如此。”
师父道:“你还知道大须弥山?”
“弟子听佛陀讲法说过,那大须弥山是天下的中央,头顶着三十三重天,四周有咸海环绕,山的东西南北,便是四大部洲。”黄风子掰着手指头,“分别是东胜神洲、北俱芦洲、南瞻部洲,和咱们这西牛贺洲……只是,不知道师父的小须弥,和那大须弥有甚么关系?”
“你这小家伙,还真偷听了不少。”师父笑道,“说起来,我这小须弥山还算是大须弥山的子孙。当年混沌初分,四洲未定,有水魔共工与大朱天菩萨交战,被大朱天菩萨击败。”
“那共工战败后,羞愤难当,于是一头撞死在大须弥山上。须弥山被他撞得倾斜,也支撑不住天,使天破了窟窿,以致世界大乱,直到后来女娲补天,方解此祸。”
“而那须弥山被撞塌时,有一颗小石头飞出,落到西牛贺洲,经过几千年光阴,吸收日月精华,又受我佛教诲,长成了一座大山,便被称作小须弥。”
这些是黄风子不曾耳闻的事情,他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其中女娲补天的典故,对最后的一句话更是好奇:“师父,弟子只听说过掉颗果核在土里,能长成大树,难道石头也可以长大吗?”
“山川树木,飞禽走兽,俱有灵性,只要认真修行,日积月累,如何不能成长?”
黄风子想了想,砸舌道:“那须弥山遭难之时,所落下的石子何止一颗?几千年来,却只有这一颗修成正果……”
师父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诧异。
言语间,便到了小须弥山,师父落在那座禅院门口,收回定风丹,随即俯身,将黄风子放了下去。
黄风子踩在地上,虽然没在天上飞多久,也有定风丹庇护,却还是感到一阵脚踩绵花的感觉,摇摇晃晃了一阵子,才停下来。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禅院,只见在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灵吉禅院”四个大字,院门大开着,门槛里则是一座空荡荡的大院,遍地落叶,全不似大雷音寺那般金光通明、香火鼎盛。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菩萨的道场,他从今天开始,也终于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了!
黄风子感到一阵激动,见师父往门里走去,连忙追上去,翻过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