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粗暴地推搡了一下许晚澄，后者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可是，至少让我收拾一下东西，里面还有我妈妈的遗物。”许晚澄勉强站住了身体，黑色的眼眸宛如深渊般直面前的男人。
夜晚的风吹过街角的几片书页，许晚澄一袭素白的长裙在风中翻飞，长裙翻舞间仿佛揉碎的月光。
“我说了，片庄园已经不属于你了，让你住到现在已经是主天大的恩赐了。现在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属于周莉莉大人，你无权带走任何东西。”黑衣男甩开许晚澄的手，冷声道。
“是啊，已经不属于你了。”许晚澄身后传来一个刻薄的声音。
身穿价格不菲的呢绒大衣的女孩，手里推着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一边摘下墨镜一边对许晚澄说。
“周莉莉，还请你允许我带走几件我母亲的遗物，它们不值钱的。”许晚澄深鞠一躬。
“你居然还惦记着你母亲的遗物，那可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周莉莉说，“你忘记了她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了吗？”
“但她是我的母亲啊。”许晚澄固执地说。
许晚澄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温柔的形象，除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母亲敲开她的门，头发凌乱，手里握着一筒针管。
“如果在三年前，我可能也会认为她是一个贤惠的母亲。”周莉莉怜悯地看着许晚澄，“可是她毁了你，也毁了我的人生！”
周莉莉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代替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许晚澄歉然地说。
“如果是她本人来，也许我会好受一点，你的话就免了吧。”周莉莉拖着行李箱从许晚澄身边路过。
许晚澄心中有些难过，她原以为自己和周莉莉这么多年来的青梅竹马，周莉莉至少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可现在看来，对方并不受用。
周莉莉走到门口，庄园的大门内灯火通明，暖色调的光透过玻璃散射出奢靡的弧光，和外面灰暗的街道仿佛是两个世界。
黑衣人对周莉莉躬身行礼，接果周莉莉手里的粉红色行李箱。
周莉莉没有回头，许晚澄盯着对方的背影。
周莉莉最终还是心软了。
“进来吧，带走那个女人的东西，反正我也不想看见跟那个女人有关的物品。”
…………
许晚澄跟在周莉莉后面。
明明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可现在却像一个客人一样小心翼翼。
“你把东西送到卧室就好，送完之后离开这里。”周莉莉对黑衣人说。
紧接着周莉莉转过身，“你母亲的遗物在哪里？我跟你去拿。”
“书房。”许晚澄低眉。
两人来到书房。
沉重的大门费了好一阵力气才打开，一股书页的木香扑面而来。
许晚澄看向周莉莉，征求同意。
“进去吧。”周莉莉点了点头。
许晚澄走进书房，走进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小时候母亲总是会在这里看书，书架很高，许晚澄总是利用攀爬梯找书看。母亲只以为许晚澄贪玩，其实不知道许晚澄偷偷地在学习。
周莉莉在门口看着许晚澄，眼睛里电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晚澄来到今天的书桌前，从书桌里找出几张自己和妈妈的照片，一块血红色表盘的怀表，一个扎着蓝色丝带的礼物盒，一只被关在玻璃镇纸里的枯蝶。
照片里的妈妈总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宠溺。
血色的怀表以前总是出现在妈妈的手腕上，从来没有摘下来过，直到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把它留在了自己的床头柜。
扎着蓝丝带的礼物盒，许晚澄记得里面装满了糖纸，每次妈妈给自己买糖，自己就会把新品种的糖纸收集起来。
玻璃镇纸里的枯蝶，是妈妈送给自己的十一岁礼物，在镇纸的边缘，还刻着“小澄生日快乐”的字样。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温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妈妈。
本该是这样的。
…………
“就这些？”周莉莉看着许晚澄手里的东西，挑眉。
“就这些。”
“真是可悲，堂堂一代女武神，最后留在世上的东西就这些。哦不，比起她的所作所为，能留下这都是上辈子积德了。”周莉莉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时至今日我人不觉得我的母亲是罪人，至少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不是吗？”听见周莉莉那样说自己的母亲，许晚澄忍不住辩驳。
她已经听过很多刻薄的，对母亲的的评价。
每一次她都忍不住反驳，直到后来那些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更加愤怒狰狞。
后来她渐渐不去解释了，因为她知道，当一个人咬定了一件事情以后，刻板的印象会像陈年的蛛网一样难以清除。
“以前妈妈总是起的很早，一天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练琴，三分之一的时间学习灵术，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辅导我学习。有一天我问她每天都这样无无无聊，她跟我说练琴是怀恋父亲，学习灵术是爱这座城市，辅导我学习是希望我快快长大。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父亲，我，和这座城市。所以即**有人怀疑她，我都不会怀疑她。”许晚澄说道。
周莉莉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那天看见的人太多了，那就是你的母亲，她在自己的授勋仪式上引爆了圣阶灵术，现场无一人生还，那天我的母亲也在。早上吃饭的时候还聊起过你的母亲，说是她‘最骄傲的姐妹’。”周莉莉的语气开始颤抖。
她的情绪突然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就算这样，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呢？”周莉莉歇斯底里地说，“我知道你这三年来是有多么痛苦，你明明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她却给你注射了不明药剂，把你变成了女孩！这是一个母亲的所作所为吗？”
许晚澄沉默不语。
周莉莉见许晚澄不说话，眼神更加冷漠了，“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也清楚。我早就劝你去看看医生，说不定还有救，但是你却认为你母亲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也等着答案。可是三年过去了，答案呢？你甚至无法觉醒神魂，无法觉醒神魂啊，一代女武神的孩子，居然无法觉醒神魂，你还认为这一切没有关联吗？”
许晚澄现在也给不出答案，她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也许母亲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温柔。
她也无法反驳周莉莉的话，毕竟现在母亲所有无罪的证据，都全凭自己相信母亲的温柔。
“我拿完东西了，谢谢你，我可以走了吗？”许晚澄最终选择了逃走。
“慢走不送。”周莉莉冷冷地说。
许晚澄慢慢地转身，庄园两侧的蔷薇花一直蔓延到门口，两侧晕黄的路灯和许久之前的记忆别无二致。
周莉莉看着女孩单薄的背影，心中忽然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周莉莉突然开口。
许晚澄迈开的步伐停下了。
“我其实是准备向你表白的。我默诵着精心准备的告白词，来到你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晕倒在地上的你，虽然你的头发变得很长，身材也单薄了许多，容貌漂亮得不像话，但我还是认出了你。”周莉莉说道，眼眸低垂。
许晚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一味地沉默。
“我喜欢的是那个记忆中年少轻狂，面对一切充满热情的你，那个总是在人群中夺目耀眼的你，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过。我希望你以后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好好生活，真的。”周莉莉的鼻尖酸酸的。
曾经那个高高瘦瘦的凌家大哥哥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死了一样，只剩下沉默寡言而又孤单固执的许晚澄。
“谢谢。”许晚澄轻声说，然后消失在庄园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