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艾拉已经蹲在溪边清洗药篓。
淡金色的星纹在她手腕处若隐若现，每当指尖触及水流，总有些细碎的星光从指缝溢出。
这是人类少女复生后的第十七天，仍会在午夜惊醒，下意识去mo胸口本该存在的伤口——直到掌心传来青苔垫絮粗糙的触感，才蜷缩着数起帐篷外此起彼伏的虫鸣。
"笨手笨脚的，根须都被你扯断了！"矮枫树上传来清脆的呵斥。
不足半人高的精灵少女叉腰站在枝头，银发间垂落的晶蝶发饰正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悠音总爱把月桂叶编成发带，此刻却故意别过脸不看艾拉手中的药铲："才不是特意来监督你采霜露草的！"
艾拉抿嘴藏住笑意，将沾着泥的左手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
三天前她误把蛇纹兰当作银线草，是这只口是心非的精灵连夜翻过三座山丘采回解毒的星蕨。此刻她仰头望着在枝桠间晃动的浅绿裙摆，忽然伸手托住对方险些踩空的足尖："要看看晨露凝结的冰晶吗？"
"谁、谁稀罕..."悠音耳尖泛起淡粉，却任由艾拉扶着腰落到地面。当冰晶折射出彩虹的刹那，她藏在背后的左手突然轻挥，几片被风魔法托起的紫斑菊稳稳落进药篓。
树丛里突然传来窸窣响动。谦星顶着满头苍耳钻出来时，活像只偷蜂蜜被蛰了的熊崽。
这总把袖口卷到肘部的少年精灵，此刻正晃着手中沾满树液的琉璃瓶："艾拉姐姐猜猜看，用鬼针草汁混合夜光苔会发生什么？"
"上周烧了药师爷爷的胡子，上上次让整个储藏室的药罐跳了一夜踢踏舞。"艾拉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药篓，指尖悄悄凝聚起星纹之力。当谦星猛地拔开瓶塞的瞬间，本该喷涌的泡沫突然化作蓝闪蝶，扑簌簌落在他乱糟糟的栗色卷发上。
少年气鼓鼓地甩着头顶蝶群，却在不经意间用藤蔓缠住了悠音即将撞上的毒刺莓枝条。
艾拉望着打闹着消失在晨雾里的两个身影，低头将编好的驱虫草环塞进药篓夹层。这些天她渐渐学会在制作安神膏时多备三份——毕竟某个小个子精灵总在试药时打翻坩埚。
暮色浸透星辉森林时，艾拉常坐在河畔晾晒药草。
她总把风干的矢车菊捆得格外紧实，仿佛稍一松懈，这些比蝉翼还脆弱的花瓣就会随风散去。谦星说她制药时的神情像在给铠甲上铆钉，却在她转身时悄悄用固化魔法裹住每束药材；悠音总抱怨人类晾晒方式效率低下，却会在暴雨来临前第一个冲出来抢收药筐。
某个月光如牛奶流淌的夜晚，艾拉在守夜时发现帐篷外整齐码放的三个树皮盒：贴着歪扭太阳花的盒子里装满晨露，画着鬼脸的那个塞着罕见的龙血树脂，而系银色丝带的盒子底部，静静躺着能治愈陈旧冻疮的星辉珊瑚——那是她过去始终藏在袖口下的伤痕。
河水的凉意漫过脚踝时，艾拉忽然按住想要逃开的悠音。她撩起对方总是刻意遮盖的右腿，将新调制的药膏轻轻涂抹在陈年烧伤上："鬼针草汁该按顺时针搅拌，否则会结晶。"少女精灵的耳尖瞬间红得发亮，却任由艾拉把编入星纹的苎麻绷带缠好。
当谦星又一次"失手"炸翻药炉时，艾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腾起的紫色烟雾中，两个精灵手忙脚乱地抢救着滚落的药丸，而她悄悄将星纹之力注入满地狼藉——被炸成焦炭的愈伤丸在灰烬里生根抽芽，转眼开出一丛散发药香的夜光花。少年沾着药渣的脸上还挂着懊恼，眼睛却亮了起来："这个能用来做新的恶作剧...啊不，是治病良药！"
艾拉摩挲着突然发烫的星纹，想起冥王殿永远擦不净的血迹。此刻指尖沾着的炉灰温热柔软，远处传来悠音追打谦星时撞翻药架的声音，老药师中气十足的怒吼惊起一片栖鸟。
她突然把准备藏进袖子的芹籽撒向溪水，看银鱼争相跃起划破月光。
这一次，终于不用在永恒里计算得失。
第十二道圣火点燃时，冥王在面具后勾起嘴角。
他刻意让黑袍被雷箭撕裂一角，布料燃烧的焦味混着神殿陈旧的熏香，恰好掩盖了指尖流出的致幻粉尘。
那些飘散的星辉状颗粒附着在青铜灯台上，将整个战场笼罩在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剑锋入肉的刹那，冥王操纵神血在空中绘出凄艳的轨迹。那些金红色液体在触及地面前便汽化成雾，融入幻术体系构成更庞大的血色穹顶。
圣印瞪大的瞳孔里映出他破碎的躯体，却看不见真实世界正发生的温柔异变——刺入神核的圣剑被无数星尘细丝包裹，狂暴的神力如同经过蛛网过滤的暴雨，最终落在青年体内的只剩滋润干涸心脉的细雨。
圣裁团现在已经凯旋了吧，估计不久之后天枫城就要举办盛大的庆典，来赞颂英雄们的得胜归来。想必这段讨伐冥王的传奇会成为一段佳话，广为流传吧，穿越高山林海，成为大人们口中的故事，成为孩子们歌里的童谣。
“笨蛋，在河边发什么呆呢！药师爷爷正找你呢。”
不知何时，悠音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随后她们来到了老药师的面前，却发现傍边一脸委屈的谦星正在罚跪。
木屋里点着蜡烛，空气中飘逸着药草的苦涩气味。坩埚里还在沸腾，发出嘟嘟嘟的水泡声音。老药师她正襟危坐，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看来人都到齐了，那么……”
“我给你们讲讲魔法的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