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萝尔好似回到了那一天，初次接触到那本死亡之书的时候。
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经历着某种被强行撕裂的痛楚，就像是两个灵魂在互相厮杀，可当女孩儿反应过来，试图追觅那痛楚的来源时，一切已经消失不见。
待卡萝尔再度睁开眼睛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血色的世界。
这是一个仿佛无限广阔的世界，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皆是一望无际的血红，天空似被无尽的鲜血染墨，而脚底下则是粘稠的血红体液，它们皆来自一个高挂在天上，巨大的、畸形的、正在不断泵动的胚胎。
它像是连体的双生胎儿，外表覆着一层羊膜，内里是锈红色的羊水，那畸形的胎儿正在其中沉浮躁动。
它的两颗头颅以融化的蜡像姿态黏连着，左侧面容是正在腐败的婴胎，裸露在外的肋骨遭无数蛆虫啃食；右脸则是肿胀发青的哭相，皮下蠕动着蝗虫复眼般无限增生的卵泡。它的四只手臂如被踩碎的蜘蛛腿般相互绞缠，指节间连着蹼状黏膜，指甲缝里塞满不同物种的胎毛。
当它翻身，浮肿的脊背上便绽开十二张膜翼，左边六翼布满霉斑与虫卵，右边六翼则是新鲜剥下的子宫内壁，血管仍在抽搐着喷溅羊水。
脐带并非连接母体，而是贯穿自己的咽喉与胯骨，在腹腔打结处形成腐烂的肉瘤，表面布满正在抽动的肉色触须。每当它发出啼哭——那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胎盘薄膜——肉瘤就会分泌出沥青状黏液，凝固成无数微型胚胎，每个胚胎都呈现镜像分裂的畸形。
而当它在血锈色羊水里沉浮时，所有微型的胚胎又都开始溃烂腐败。
仅是在目睹这畸形胎婴的第一时刻，卡萝尔便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压抑与不适，就好似在遭遇某种巨大的危险或是在面临死亡的威胁。
卡萝尔试着牵动魔力，可却没有得到任何本该有的反馈。这是自然，毕竟这里是她的意识空间——如若她的步骤没出差错的话。这里是无法使用任何超凡力量的。
根据“自我的再造”这一理论，当人们潜入自己的意识空间时，他将面对的是潜在自我于意识当中的投影，那投影是抽象且混沌、无法用言语去描述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巨大畸形的连体胎婴，就是卡萝尔所谓“潜在自我”的投影？虽说外形上确实既怪诞又恶心，但某种程度上也符合卡萝尔现今两个灵魂纠缠的状态。
说到底，卡萝尔尝试“自我的再造”，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理解自己现在的状态，毕竟不管是哪一边记忆的知识里，都不存在这种两个灵魂互相重叠、融合为一的情况，很难想象这种状态的她会遭遇何种后果。
现在看来，她的状态似乎不是很稳定，甚至是不太拟人......
真的是这样吗？
卡萝尔眉头紧皱，每当她尝试直视那连体胎婴时，她心里的某种不安就会逐步放大，恐惧犹如破土而出的种子，在离开沃壤的片刻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某个冥冥中的异响轻声告诉她，那怪物绝非是她的潜在自我，而是某个痴心妄想的入侵者。
在卡萝尔明悟这一真相的刹那，血色的世界骤然崩溃，天穹上霎时布满沟壑与裂缝，腥红粘稠的液体从中向这个世界倾洒。畸形的双子发出刺破耳膜的啼哭，似在恸哭、又像是在怒号。
卡萝尔漠视着这一切，她冷声道：“滚出我的意识。”
于是璀璨至极、无限流溢的光彩以她为中心笼罩了这整个世界，连体巨婴在被那光芒接触的刹那便化作锈红的羊水，而那羊水又顷刻间被光芒蒸发。
*
现实当中，卡萝尔从睡梦中苏醒。
她第一时间俯身在地开始呕吐，不断有沥青状黏液被她呕吐出来，这些黏液在接触到地板的刹那便被幽蓝的火焰所吞噬殆尽，直至卡萝尔将一颗眼球吐出来时，这一切才算结束。
卡萝尔抹去嘴角的脏污，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后怕”这一情绪已经在她心底萌发。总有些事物是魔女不可轻易接触或染指的，比如说魔法的源头、比如说死亡的本貌、又比如说灵魂的奥秘......只可惜卡萝尔明白有点晚，当然，也可以说还不算太晚。
“教材上面可没有说明会有这种后果......”
卡萝尔撇了撇嘴，将那颗眼球捡起，它的材质像是水晶或是宝石，接触之时会有一种冰凉的刺激感。记忆里没有找到相关的情报，别无他法，卡萝尔只能先用魔力将其包裹，随后找了个容器将其收纳起来。
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算不算完成了“自我的再造”，根据提出这一理论的巫师斯普伦格尔所言，当人们触摸自身的潜在自我之时，便有了将其重塑、改造的能力，这能力是唯心的，所依据的是心灵与意识的强大。
彼时只需将潜在自我向着三十三个“原型”改造，哪怕是凡人也将拥有掌控魔法与魔力的特权，甚至可以此染指永生。这一过程总共需要经过七个步骤，因此也被称之为生命阶级的七种层次。
按照这一划分，如卡萝尔这般的幼年魔女大致只属于其间的第一个层次。
卡萝尔伸出手掌，幽蓝的火焰自掌心中涌现，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虽说经历了一些意外，但是值得庆祝的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于魔力的操控更加得心应手......或者说她对于自己的力量——那份源自血脉的魔女之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掌中的火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的飞蛾，将房间内的所有角落都“清洗”了一遍，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下意识的，卡萝尔不太希望今天发生的事情被别人得知，特别是她的母亲。
待做完这一切后，她拿起自己那本记录死亡的书籍，古老的书籍颤动了一下，像是预示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卡萝尔眉头一挑，她翻开书页，上面果然出现了新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