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六万块钱下车礼，不然我女儿不下车！”
江海市，城中村，江淮的家坐落在一条胡同内。
巷子虽小，但容得下一辆迈巴赫通过。
可迈巴赫里的人，却容不下这巷子。
鞭炮声刚过，车窗仅仅只摇落了一小半，
前排驾驶座上满脸肥肉的中年女人，率先向江淮发起灵魂‘问候’。
“这......”
所有人都懵了。
江淮的养父母，三大姑八大姨，亲朋好友，无不错愕。
甚至包括女方那边的亲戚，也是一脸懵逼。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提前到达，
显然也没想到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能搞这么一出戏。
江淮是一名工程师，长期的工地生活将他的性格磨砺得相对稳重。
虽如此，此时也是有些绷不住，
他自动屏蔽了满嘴喷粪长得跟猪一样的未来丈母娘，走到后排车窗处敲了敲：
“李诗诗，你说话！你什么意思？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过这事？”
江淮盯着车窗内红装素裹低头不语的女人，感到心中有一团怒火正悄然升起。
李诗诗是半年前通过家里人介绍相亲认识的。
比江淮小两岁，正好30岁。
模样还行，五官端正，体型微胖，过往经历未知。
照理说啊，这年头大龄剩女是真不少，
但凡正常一点的，身体健康的，脑瓜子不傻的，总归还能嫁得出去。
可大龄剩女有几个是正常的？
当初开口闭口三十八万八的彩礼，江海本地就这价格，一分不少，爱娶不娶。
最初，江淮那是自然说什么不肯，不因为什么，因为这会拖垮他一辈子。
彩礼是给女孩爸妈的，或者说是给她两个弟弟的，结婚时一分都带不回来！
结个婚还把多年工作积蓄全搭进去了，甚至还不够，还要爸妈凑一点。
每月房贷车贷先不提，再加上房地产行业这两年又不景气，
做工地的年轻人薪资一降再降，现在每天累死累活连八千块的月薪都拿不到手。
这还是一线城市江海啊！
每天起早摸黑，看绑钢筋，装模板搭架子，浇筑混凝土，清点材料，安排工人干活，还要放线测量，
该死的黑心老板连测量员都没请一个，施工员就是测量员。
偶尔工人不够，还要去帮忙搬水泥，固定钢管，当杂工使唤！
老板的意思就是，现在工地少了，你爱做不做！不做大把人抢着做！
工地领导的意思也差不多，年轻人就该多吃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吃你大爷！
吃苦的都是牛马，吃糖的都是资本！
有时候，江淮想起这些事，觉得是真TM草蛋。
这年头，连喘口气都是奢侈，让年轻人怎么活？
但又能怎么样呢？
在工地打工的人一年到头见得最多且唯一的女人就是食堂炒菜的阿姨。
哦，偶尔还有洗浴中心的小妹，如果这也算的话。
大学时期就更别提了，土木工程学院里连老师都是清一色男的……
这样的人生经历，就注定了江淮只能买老婆！
高价买老婆！
像现在这样！！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观望四周，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他没有在意，
此刻他最在意的，是他的养父母，
可怜的老人家，从福利院将自己抱回来一口粥一口饭养大。
此刻互相扶持，双手颤抖红着双眼站在原地，嘴巴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没钱了，现在家里真没钱了……
当初让江淮下定决心啃下这桩“买卖”的，就是因为他的爸妈。
两个老人想抱孙子啊！
两鬓日渐霜白，工地假期又少，一年就回两次家。
回家就唠叨：儿子啊，我们年纪大了，你要快点娶个老婆，生个大胖孙子，我们就死而无憾了啊。
江淮听了见了，怎能不心痛！
想罢，江淮回过头，继续敲打车窗：
“李诗诗，说话！是你结婚还是你妈结婚？”
“哎？我说江淮啊，你说话注意点！我是你丈母娘！还不赶紧去准备钱！在等一会吉时都过了！还有那么多亲戚朋友等着吃饭呢！”
江淮忍住一拳抡过去的冲动，没有回话。
车内的李诗诗，看着江淮焦急的模样，心中似乎有些不忍心，按下了车窗。
江淮脸色平缓了一些，正要讲话，却被伴娘打断：
“哎呀，诗诗啊，你听我的，别下车，结个婚都那么小气，那你以后去他家怎么过啊？没准以后买个衣服还不舍得给你买了呢。”
李诗诗听罢，犹豫了几秒，又看了看前排的母亲，对江淮说道:
“江淮，要不，你去筹钱吧……”
“原来是你这个碧阳的！”
江淮怒目而视，没憋住，一拳砸在车门上，吓了李诗诗以及闺蜜王楠一大跳。
“哎呀！诗诗，你看，下头男急了！”
“你瞧他这样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家暴啊！”
“不就是六万块钱嘛？迈巴赫都租了，这点钱都给不起啊？还说什么做工地的男人大方呢。”
“我老家那边前阵子有个普通朋友结婚，人家新郎就给了几万的下车礼……”
王楠有些心虚地避开江淮的目光，小嘴跟机关枪一样一直叭叭不停。
“你他妈闭嘴！”
眼见江淮青筋尽起，王楠看着他那粗壮的手臂伸进车内，眼看就要扇过来，当即闭了肛。
却没想到，江淮只是拉开了车门。
“李诗诗，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彩礼我全款给了，今天是你嫁给我，不是你妈，也不是这头猪，你自己考虑清楚。”
十秒后。
“你……你去筹钱吧……给了钱我就下车。”
江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眼色。
江淮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对所有人说道：
“今天感谢大家捧场！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不过现在没事了，咱们现在去酒店，亲戚朋友正常吃饭！”
欢呼声响起。
李诗诗和她老妈也同时露出了笑容。
江淮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停止鼓掌。
深吸了一口气。
“这婚，老子TM不结了！”
“你说什么？不结了？不结了彩礼也没得退！”
“法院见。”
……
……
……
酒店内。
灯火通明，十几桌宴席被一扫而空。
宾客均已散去。
最靠前的桌边，只剩下三个人。
“儿子啊，别喝那么多了，我们回家吧。”
江淮脸色通红，叹了口气：“爸，妈，别担心，我喝醉了会心情舒畅点。”
“妈知道你酒量好，做工地哪能不喝酒呢，但今天喝太多了，妈担心你身体啊。”
“没事，爸妈，你们先回……回去吧。”
“我们两哪都不去，今天好好陪着你！”
“你妈说的对！我们哪都不去！而且，今天这事，也怪我们，是我们催的太急了……”
江淮打断了他爸江予川的话：
“爸，不要这样说，这种事谁都不想的，现在这社会就是这样，怪我，我应该更努力一点的……”
“唉……”
三人沉默下来。
只是沉默，无言以对。
江淮猛喝了一大口白酒，倚靠在椅子上，仰高头，盯着水晶灯。
好亮，好刺眼……
如果能重生的话就好了……
是不是就能弥补许多遗憾，我的人生也许会像这水晶灯一样发光发亮吧……
忽然，
江淮的视线里一片雪花飘落，
随后越来越多的雪落下，直到遮挡视线。
这大夏天的，怎么下雪了？
不对，这不是室内吗？
江淮猛地站起身，抹了把脸。
吓了旁边正吃薯片的女生一大跳。
“江淮，你怎么了？”
江淮环顾周围的夜景，又看了看身旁公园座椅上坐着的女生。
是了，
这是2013年江海市的第一场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