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撕下我手背的输液贴时，医用胶带正粘着半片风干的紫藤花瓣。
她将花瓣按在病房的穿衣镜上，陈年的水银镀层突然泛起涟漪，我看见1927年的阳光正从镜中漫出来。
"该还债了。"她将我的右手按在镜面，紫痕与玻璃接触的瞬间蒸腾起血色雾气。
镜框雕花的忍冬藤活了，卷着我们的手腕将人拽进时空裂缝。坠落的刹那，祁念的旗袍化作雪白病号服，我的掌心却多了一把老式铜制窥阴器。
消毒水的气味变成陈腐的檀香。
我跌坐在民国十六年的春日里，菱形地砖缝隙长着青苔，铁艺病床上的皮革束缚带渗出尸油。
对面墙上的耶稣受难像眼眶空洞，钉着真十字架碎片的位置挂着静脉注射架。
"别看。"祁念从背后捂住我的眼睛，可我已经看见旋转椅上的少女——十七岁的她正被三个医生按在台面，无影灯是倒悬的烛台，她的病号服卷到胸口，露出与我如出一辙的紫痕。
戴着圆框眼镜的院长举起穿刺针："心肌活检会有点疼。"针头却是中空的柳叶刀，刀柄刻着仁济医院的青鸟徽章。
我扑过去时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捅进少女祁念的心包。
"他们要的不是病理标本。"现在的祁念在我耳畔轻笑，指尖划过我颤抖的脊背。
"是这里。"她突然握住我的手，铜制窥阴器狠狠刺向镜中场景。
玻璃爆裂的瞬间，我听见两个时代的祁念同时尖叫。
无数镜子的碎片悬浮在时空夹缝里，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年岁的我们。
有扎着针头的祁念在抽我的骨髓，穿白大褂的我给她注射不明液体；最角落的碎片里，我们正在解剖台接吻，她旗袍上的血染红了我的橡胶手套。
"这就是治疗。"祁念捏起一片嵌着紫藤的镜子，映出1931年的火场。
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让我浑身战栗，她手里的病历本烫着鎏金小楷——许如清，正是我从未谋面的祖母的名字。
我突然剧烈咳嗽，血沫喷在镜面上。血液顺着裂纹游走，拼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祖母抱着婴儿站在疗养院门口，她白大褂口袋别着的玳瑁发卡，正是祁念昨夜掉落的那枚。
祁念的獠牙刺破舌尖，将血涂在我的眼皮上。再睁眼时，镜子已恢复成普通穿衣镜，只是倒影里的我们都穿着民国病号服。
她突然扯开我的衣领，冰凉指尖点着心口紫痕："当年她从这里剖出三块心肌组织..."
我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举起铜窥阴器，镜中的祁念同步露出诡笑。
器械尖端抵住镜面时，玻璃竟泛起血肉的质感。随着金属器捅破镜面，真实的剧痛从我心口炸开——镜子那头连接的，竟是我自己的胸腔。
"住手！"我挣扎着后退，却发现祁念握着我的手在发抖。
她的病号服渗出大片血渍，右手腕三道陈年割痕正与我刚出现的伤口重叠。
镜面在这一刻彻底破碎，我们交叠的伤口里长出紫藤花蕊，将两个时空的血混成粉色的露。
病房门被撞开时，我正蜷缩在镜子碎片中抽搐。医护人员看不到骑跨在我身上的祁念，更看不见她正在舔舐我腕间渗血的割痕。
心电监护仪显示室上速，而祁念的獠牙正卡在我跳动的颈动脉上。
"温差消失了。"她餍足地叹息，将我的手指引向她恢复实体的心脏。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倾泻而入，我摸到了她皮下流动的水银，以及水银深处与我共鸣的心跳。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里，镜子碎片自动拼合。
褪色的影像里，祖母抱着祁念的病历本走向焚化炉，火光吞没了"灵魂嫁接实验"的字样。
而此刻的祁念正将紫藤花蕊塞进我开裂的伤口，藤蔓沿着血管生长的酥痒中，我听见她1927年的哭喊。
"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同谋了。"她将我的血抹在镜框忍冬纹上，藤蔓瞬间开出猩红的花。
我望向玻璃深处，穿着白大褂的祖母正在给少女祁念系上手束带，而那时的窗外，正飘着2023年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