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的珍珠盘扣崩落时,我正在护理站偷体温计。
金属托盘上排列的电子体温计突然集体嗡鸣,显示屏疯狂跳动着从34℃到41℃的乱码。
我抓起一支藏在袖口,抬头正对上监控摄像头泛红的指示灯——画面里我的倒影穿着民国护士服,手里握着支破碎的水银温度计。
循着若有若无的紫藤香,我在顶楼露台找到了祁念。
她背对着我站在生锈的围栏上,月白旗袍被夜风掀起,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暗紫色的疤痕排成刻度线,像支嵌在血肉里的人体温度计。
"三十六度七。"她忽然开口,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是你现在的体温。"
我低头看着不知何时被她夺走的体温计,液晶屏上确实显示着36.7℃,而我的病号服前襟已被冷汗浸透。
祁念转身的瞬间,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她左肩的旗袍豁开道裂口,苍白的皮肤下竟嵌着半截玻璃管,淡紫色的液体随着呼吸在管中涨落。那是当年医院用来关押她的装置,此刻正随着我的体温变化渗出毒液。
"别动!"我扑过去抓住她悬空的脚踝,却摸到满手冰凉的水银。她低头看我时发簪坠入夜色,盘起的长发如蛛网散开,缠住我挂着留置针的手臂。
"当年他们每天卯时三刻来测体温。"她指尖点上我锁骨,紫痕突然灼痛难当,"只要超过三十七度..."旗袍领口被猛地扯开,她心口浮现出烙铁烫伤的"危"字,边缘还在冒着青烟。
我手中的体温计突然爆裂,玻璃碎片扎进掌心。血珠尚未滴落就被祁念卷入口中,她獠牙刺破舌尖,将混着血的水银渡进我嘴里。
剧烈的灼烧感中,我竟尝到紫藤花蜜的甜味。
"看清楚了。"她抓着我流血的手按向心口,玻璃管中的紫液突然沸腾。
无数记忆碎片顺着血管涌入——穿白大褂的祖母将滚烫的烙铁按在少女祁念胸口,电子钟显示1927年4月7日4时17分。
顶楼铁门突然被撞响,祁念抱着我坠向夜色。失重感持续了三秒,我们跌坐在五楼窗外的紫藤花架上。
百年老藤承住下坠的冲击,花苞在月光下接连绽放,每片花瓣都映着体温计的刻度。
"当年他们就是在这里抽我的骨髓。"祁念扯开我右臂的绷带,针孔周围的淤青正浮现相同的紫藤花纹。
她将渗血的手腕贴上我的,我们的温度通过藤蔓传递,花架突然生长出水晶般的温度计导管。
当电子体温计显示36.5℃时,祁念突然安静下来。她蜷缩在我怀里,旗袍下的水银不再沸腾,而是凝成细腻的珠光。
我数着她睫毛上凝结的霜,直到早班护士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该回去了。"她想挣开我的怀抱,却被紫藤缠住腰肢。
藤蔓自发编织成吊床,将我们悬在离地二十米的空中。晨雾漫上来时,我摸到她后颈新生的胎记——正是我婴儿时期照片上那枚月牙形的红斑。
住院楼响起晨间广播的瞬间,祁念的体温骤然消失。她化作雾气钻进我胸前的紫痕,只余半片旗袍残角缠在藤蔓上。
我握着那角残布回到病房,在体温登记表上伪造数字时,发现所有"36.5℃"的笔迹都泛着水银光泽。
午后的阳光穿透病房纱帘,我躺在飘着紫藤香的床单上假寐。
祁念的虚影正在翻越医疗档案柜,她偷来的1932年护理日志里,夹着张泛黄的体温记录单——在今日的日期栏上,祖母的字迹清晰可辨:"供体36.5℃,受体36.5℃,平衡态达成。"
窗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我冲到窗边,看见祁念赤脚站在紫藤花雨中,手中捏着支完整的水银体温计。
她对我举起玻璃管,汞柱稳稳停在36.5℃。当风掀起她残破的旗袍下摆时,我看见那些针孔疤痕正被新生的皮肤覆盖。
"契约完成了。"她隔着玻璃呵气,霜花在窗上凝结成双生花的图案。
我触摸冰花的瞬间,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答声,腕间的紫痕褪成樱花色。
走廊传来护士的惊呼,百年未开的紫藤突然爬满住院楼外墙,每朵花蕊都含着支晶莹的温度计。
入夜后,祁念的獠牙第一次有了温度。
她咬开我指尖时,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红宝石般的汞珠。
我们把这些珠子串成项链,戴在彼此贴着心电监护电极的位置。
当两颗宝石因体温同步泛起暖光时,地下室那台尘封的离心机突然停止了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