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的最后一颗盘扣坠地时,百年紫藤开出了双生花。
我跪在顶楼露台的水渍里,捡起那枚珍珠质地的纽扣。
月光穿透云层,照见扣面上细密的年轮纹——最内圈刻着1927,向外螺旋延伸至2023,在边缘处裂开道发丝般的缝隙,渗出紫藤花蜜的香气。
"咬开它。"祁念赤足踏过生锈的围栏,素白旗袍下摆浸着月光,像条游弋的银鱼。
我顺从地将盘扣含入口中,贝齿闭合的瞬间,整座住院楼的玻璃同时震颤,无数记忆碎片顺着喉管涌入。
1932年的梅雨季,祖母蹲在标本室地窖,将祁念的水银心脏封进珍珠扣;
1958年暴雪夜,母亲在顶楼露台种下第一株紫藤;2005年秋分,病危的我被推过紫藤长廊,花穗扫过婴儿车,在胸口留下淡紫胎记...
"这才是真正的病历。"
祁念的指尖点上我眉心,露台地砖缝隙突然涌出血泉。
猩红液体在空中织成巨大的体温计,汞柱卡在我们初遇那天的刻度:36.5℃。
她突然扯开旗袍前襟,心口皮肤透明如琉璃。我惊恐地看见自己的心脏在她胸腔跳动,藤蔓状的血管正将我们的躯体缝合。
紫藤根系穿透楼板缠绕而来,将我们托举到血色体温计的顶端。
"跳下去。"祁念从背后拥住我,獠牙轻轻叼住耳垂,"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夜风卷起她褪色的衣袂,我数着汞柱里流动的年轮,在数到第95圈时纵身跃入虚空。
失重感持续了九十五秒——对应祁念被囚禁的九十五年。
我们坠落在1927年的手术台上,无影灯是倒悬的满月,祖母年轻的脸从阴影中浮现,手中的柳叶刀正滴着我的脐带血。
"结束了。"祁念的叹息惊飞百年尘埃,她徒手捏碎水银心脏,汞珠在空中凝成钥匙形状。
我接住坠落的钥匙,发现齿痕与锁骨下的紫痕完全吻合。
当钥匙插入心口的瞬间,整条时间轴开始坍缩。我看见无数个许星满与祁念在平行时空相遇:防空洞里交换体温的少女,太平间十指相扣的遗体,晨光中分享早餐的护士与病人...所有画面最终汇聚成此刻的我们——悬浮在时空裂隙中的双生花。
祁念的獠牙最后一次刺破我的颈动脉,疼痛中带着解脱的快意。
我们的血液在虚空中交融,长出晶莹的紫藤花苞。祖母的幻影举起病历本,泛黄的纸页燃烧成灰,灰烬里飞出崭新的诊断书:"双生永恒症,预后:永生。"
晨光刺破云层时,住院楼外的紫藤突然全部凋零。我独自躺在露台藤椅上,腕间缠着素白旗袍的残片。
护士们惊叹于我痊愈的心脏,却不会知道胸腔里跳动的是祁念最后的体温。
黄昏时分,我在紫藤枯枝下捡到支破碎的体温计。当指尖抚过36.5℃的刻度时,身后传来珍珠滚动的轻响——穿月白旗袍的少女咬着体温计微笑,发间别着永不凋谢的双生花。